樱公主年纪尚幼,做事难免任性妄为,因亲情疏离,亦会有些叛逆,遂时常偷偷跑出千代田区的皇宫御苑,来东山殿樱园中,与易郸密会。
这一天,二人又在樱园的凉亭中相对而坐。
因为樱公主直勾勾地看着他,令易郸十分害羞,低头说道:“樱公主,您经常私自来此,我担心对您名声不好。”
“怎么?你不愿意见到我吗?”
“怎么会?每次见到你,我心里都好开心。我只是……只是怕传扬出去,对你声誉造成影响。”
“难道我就不能和平民在一起吗?”樱公主说道:“从我出生到现在,身边一直都是些皇亲贵族,或者身份显赫之人,整天彬彬有礼,道貌岸然,表面上温良恭俭让,实际上内心比谁都龌龊,我早已厌烦了他们,都是些势利小人。”
易郸看着她,说道:“樱公主,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些什么,但我感觉,身为天皇皇室成员的你,并不快乐。”
樱公主点了点头,抬头看着浑浊的月亮说道:“易郸,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吗?”
“你在城外落入陷阱那次?”
樱公主又点了点头,道:“那是我第一次偷跑出皇居。在那之前,我一直作为祭祀神明的巫女生活在神宫。”
“神宫吗?”易郸问道:“那是哪里?”
“我们日出国人,信奉天道会,而神宫,即是崇奉与祭祀天道会日出天照大御神的神社。天皇,便是日出天照大御神的后代,历代天皇,同时亦是天道会的精神领袖。所有日出国的皇族、贵族的女儿,尤其是处女,年幼时必须送到神宫中做巫女,侍奉神明,也是为家族祈福。”
“神宫距离天都城很远吗?天皇和皇后不能经常去见你吗?”
“母后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世了,我便被送到了位于旧都城的东都城日月神宫,那是祭祀日出天照大御神中享有崇高地位的神宫,是作为天道会信奉的中心,日出国皇室的女子,都被送到此处为巫女。我自从到那里后,一直不曾离开,也没有一位亲人来看望过我……”
易郸看她说的楚楚可怜,禁不住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只感觉盈盈一握,柔弱无骨,同情地说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孤苦伶仃。”
樱公主的手,也去握着他的手,十指交叉,说道:“算了,我已经习惯了孤独。”
“如此说来,你也是刚刚回到亲人们身边?”
樱公主又再次望月,说道:“我想跟你说的就是,我为什么逃出皇居,而落入城外的陷阱。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回来后,发现了很多事情,这是我在神宫这么多年没有发觉的。”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易郸看着她道:“樱公主,有什么事情,尽管跟我讲,我不会伤害你,只会保护你,呵护你。”
“谢谢你,易郸君。”樱公主说道:“日出国天皇地位十分尊贵,其实和血统具有直接关系,从第一代天皇开始,对于血统的纯正传统有着非常多的讲究,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正,每一任天皇在选择皇后的时候,都是皇家和皇家脱离出来的宫家之间结亲,而宫家只能由男丁继承,如果没有男丁的宫家,自然与皇家断绝关系。”
“那,”易郸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问道:“那岂不是近亲结婚?”
樱公主不置可否,继续说道:“这是皇家的祖制。日出国皇室虽然传承了上千年,但血脉凋零,到当世已无其他宫家。”
“那怎么办呢?”
“所以父皇决定,为了遵照祖制,为了保持血统纯正,为了亲上加亲,更为了和谐,我和我的哥哥……竹太郎要结为夫妻……”
“什么?”易郸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吃惊地说道,握着樱公主的手,下意识地颤抖着撒开了她的小手。
二人说的事情超出他们的理解范围,全神贯注于密切交谈,就连彼此的眼中也只有对方,根本没留意祖天养已经从前院返回,路过旁边的樱园甬路而直接走回学堂。
“樱公主,”好半天后,易郸才反应过来,说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你会和你的亲生哥哥结婚吗?你们会生儿育女,保证有子嗣继承皇位吗?”
“我不知道,我没想好,每次想到此,我都想逃离皇居,这就是我为什么屡屡逃出来的原因,我快崩溃了。”
“天地之大,能逃到哪里去呢?”
樱公主想了想道:“我一直在想,回到东都城,回到日月神宫,继续侍奉日出天照大御神,一辈子不理会这些烦心事,都是俗世惹的祸。”
“那个竹太郎,怪不得见面就要与我交手,他是嫉妒我和你在一起。”
“我和竹太郎是同父异母,其实这么多年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位哥哥,但之前从未见过,对他的脾气秉性,都不了解。说起来,父皇的皇后都是早夭。”
“看来,你父皇和皇后也是近亲结婚,一定不是很幸福。”
“我宁愿放弃皇家身份,只做一介平民,也比现在要好吧。”
“不要说这种傻话了,难道没有办法制止你父皇的意思吗?
樱公主仍旧看着月光说道:“现下,父皇的心中只有日出国联合舰队,以此为主,其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延后执行,若不是如此,可能我和竹太郎已经成亲了。”
“原来如此。”
二人说过多时,就在因天色太晚,易郸要送樱公主回皇居时,樱园后门跑进来两个人影。
“什么人?”易郸喝问道。
进来的两人也看到了凉亭中的易郸和樱公主,忙跑过来,却是翁玉书和牧光辉。
“你们还不知道吧?天养大哥被幕原天一抓起来,要砍他头!”
“啊!”易郸和樱公主惊恐莫名,易郸道:“这还了得,走!”知道同伴有难,他们自当鼎力相助,忙先到卧室叫醒同学们,招呼大家一齐向前院跑去。
樱公主感觉事态严重,也跟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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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殿的会客厅上,幕原天一于主位上正襟危坐,脸色阴沉,直视着跪在厅上当中的祖天养。
左右两侧跪坐着荣臣正雄、竹本瑞枝、北沢隆志,还有一个是幕原天一的侍从小杉睦。厅外更侍立着二十余个武士,亦都是东山殿中的守卫。
“竖子无礼,你是要找死吗?”幕原天一看来十分生气,脸色一直阴晴不定,这句话竟然是用神龙国话说出口的,看来气到了极处。
祖天养跪在当地,双手抚摸着榻榻米,这个位置,正是自己与岩崎惠美苟合之处,当时众目睽睽之下的种种情景,历历在目。
就在这时,从后院走来了十多名神龙国留学生,他们也是异常严肃,站在厅外,但要看看幕原将军如何发落祖天养,如果对其处以极刑,他们腰间的短剑可是不答应的,今夜是否会有一场腥风血雨,谁也说不好。
当他们出现后,那些守卫武士知道厉害关系,更是手握刀柄,严阵以待。
“我要杀了你,你害怕吗?”幕原天一恢复了一些情绪,这才用日出国语说道。
祖天养昂然说道:“我害怕!”
“可恶!”幕原天一怒道:“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哪里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是人都会怕死,尤其面对统一了日出国战神一般的将军殿下,无人不怕。”
“你以为如此说,我就会宽恕你吗?是否因为我对你们神龙国留学生太过宽容?助涨了你们的嚣张气焰?竟敢如此放肆!”
“将军殿下,我觉得我做的是正义之举,而且必须去做。”
“傻瓜!你是在骂我的所作所为吗?”
“我不敢,我求将军殿下,放过那些苦命的女人吧。”
“苦命的女人!”幕原天一喃喃自语,又道:“日出国……需要她们的付出,她们终有一天会体会到,因为自己的劳动付出,牺牲自己的小利益,帮助这个国家最终走上大富强的成就,她们会无比自豪的。”
大家都在注视着祖天养,而祖天养头不抬,一直低垂双目看着榻榻米地面,放佛身下有个人,令他念念不忘。
“祖天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为了救这些苦命女人,你只是为了救美々。”幕原天一说道:“你,难道愿意为了女人去死吗?”
“我……愿意。”
“你,难道真的为了这个女人,放弃朝廷为你铺好的道路?自甘沉沦吗?”
“我不认为这是沉沦……”
众人再去看幕原天一时,突见他眼神中闪现一抹杀气。
“你这个傻瓜,我必须惩罚你,以儆效尤!”幕原天一当即喝道:“来人,拖出去砍了!”
这一下,厅堂之外的留学生们群情激奋,无不趋前高呼,道:“不可以!没有经过审判,怎么可以动用私刑?”
那些守卫武士忙上前阻拦,互相推搡、制止,闹哄哄一片,双方一度局势紧张。
荣臣正雄和北沢隆志对视一眼,忙上前为祖天养求情。
只听荣臣正雄说道:“将军殿下,祖桑是神龙帝国公派留学生,对其赐死恐令两国不和。”
北沢隆志亦道:“祖桑确有不对之处,但罪不至死,万望将军殿下收回成命。”
后面竹本瑞枝看他二人为其说话,三个人原本一条心,无论想法、行动一向一致,便也俯身说道:“我最近因为一直在大陆公干,不了解府中事务,对此人更不甚了解,但见其正气凛然,当非邪恶之人,我愿意代为求情。我们可以将其交由神龙国发落。”
“但是,难消我心头之气。”
不想厅外缓步走来一个粉衣女子,路过众留学生和东山殿守卫武士争执的混乱地界,令他们注目而视,忘却了要时刻留意对方阵营,但见粉衣女子步入厅中,大家一看,却原来是樱公主现身。
只听她说道:“幕原叔叔,请看在侄女面上,放过祖天养。”
幕原天一略一迟疑,这才说道:“公主殿下,此事请你不要过问,我自有分断。”
蓦地,幕原天一身侧的门被人拉开,庆夫人走入厅上,跪于幕原天一身边。
“夫人,你……怎么来了?”
庆夫人跪在他面前,俯身施了一礼,这才拿出那串菩提子佛珠,在手上慢慢念诵,最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妾身来此,实为头痛。”
幕原天一看了眼远处跪着的祖天养,又对庆夫人道:“夫人,请你回银阁好好休息。”
“是。”庆夫人说了一声,却并不动身,仍旧说道:“请将军想想,这么多年来,妾身从未干预过将军之事,一切都以将军惟命是从,但是今日,希望将军看在祖天养为妾身解除病痛之恩,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吧!”
幕原天一低头思忖,这么多人为其求情,他心中早已缓和了许多,神色也变得温和了。
只听庆夫人又道:“妾身的头痛,实在难熬,尤其最近几年,时常有厌世之心,多亏有美々陪伴,虽然妾身因头痛而多次打骂美々,但她从无怨言,仍旧一心一意的服侍于我,令妾身倍感自责,妾身愿意以我之命,换取美々之命。我们都是日出天照大御神的子民,生灵平等,妾身愿意为她而死。”
众人听了她的话,无不有恻隐之心。庆夫人在一众留学生中的印象,原本是一个病怏怏的柔弱女子,毫无思想,毫无自我,没想到她今时今日会说出如此话来,竟而对她刮目相看,怪不得幕原天一对她不离不弃,尊重有加。
“夫人说哪里话来,”幕原天一对庆夫人道:“美々忠心耿耿,出此下策,我也是心有不忍,既然如此,便把美々留下,陪伴夫人好了。”
“多谢将军。”庆夫人又一施礼。
“至于祖天养嘛……”幕原天一说道:“既然这么多人为祖天养求情,我便对他从轻发落,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一声令下,立即上来两个守卫,左右夹持着祖天养拖了下去。
厅外的留学生这才轻松下来,任德文对大家道:“我就说嘛,将军殿下怎么可能和祖天养一般见识,哈哈……”众人开怀大笑。
汪百川也道:“我就不知道这事,天养大哥要是找我同去,我一定一起跟着去救人,责无旁贷。”
“原来你小子也有这想法,心里想的和做出来的同罪,我们就当你也去过,这二十大板你也有份!”任德文大叫道:“将军殿下,快派守卫拉汪百川也去同打二十大板。”
吓得汪百川忙往后躲,早被人推出队伍,众人同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