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做完的时候,出去外面玩的人已经回来。
黎和泰身上一如既往的干净。
只是旁边跟着的小孩,满脸灰。
两个人的兴致都不高,摄影师也没有出现。
顾星阑从厨房端完菜,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转。
“和泰,你们去哪了。”
被问的人,连看都不看他,直接背过身离开。
“砰”地一声。
浴室门被重重地关上。
他这才看到黎和泰后背的若干灰脚印。
“和泰!”旁边的小孩连连跟上去,却被那扇门堵在外面,这下,连哭腔都快冒出来,嘴巴还在连连叫着某人的名字,颇有不休不停的意思。
“小丹。”
顾星阑走过去,疑道:“你们两个闹矛盾?”
难不成为了节目效果,黎和泰打了其他小孩?
话音落下,梁小丹用力地摇着头,发丝藏着的灰也全部冒出来,反驳道:“不是!”
“是……我爷爷的事情。”
浴室响起水声。
梁小丹一步三回头,走到餐桌上,拿过那杯递过来的热水。
“现在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情况吗?”
几个小孩出去玩怎么还牵扯到大人的事情。
顾星阑蹲下来,嘴角微微上扬抬着眼看向小孩。
任谁见了这副表情都会不自觉放松下来。
小孩抿着水,弱弱地说道:“我本来想带和泰去小卖部一边玩弹珠一边吃东西,可和泰想去看看我爷爷待的废品站。”
废品站几乎都是城中村的几个大爷在负责。
但黎和泰想去这个事情,他想不通。
“他是怎么跟你提的?”
“聊着聊着……就聊到那。”小孩的表情拧成一团,艰难地思考着,似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聊到废品站:“明明聊的是学校,后面就商量着去废品站探险了。”
孩子,你这是被套话了。
顾星阑缓缓看了一眼浴室的位置,又慢慢转向小孩身上的灰印子。
“那你这身上的鞋印是怎么来的?”
小孩摇摇头:“从废品站出来就这样了。”
“不用害怕,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想到那群赖皮大爷,顾星阑双手包裹着小孩的手,试图传递温度过去。
半晌,小孩才道:“其实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有人要收废品站,说想改成好玩的地方,但是爷爷不肯,但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几个月前?
那个时候,他连拍节目的事情都不知道。
废品站是芜水最东面的地方,也是最大最难改的地方,如果那些投资人请人规划,自然先规划那块。
“那你们?”
“然后,就在刚刚,我又看到那群人了,他们还打起来。”
说到这,小孩突然就泪眼汪汪:“如果不是和泰保护我,我就……”
没有亲眼看到,全凭小孩的陈述。
顾星阑心里后悔地叹了一声。
半个小时前他还想去废品站找那个丢车的大爷谈点事,只是碍于时间。
具体发生的事情,还得听黎和泰的陈述。
“跟着你们的大叔呢?扛着黑盒子的。”
“他?他好像一直在里面,我们出来就没看到他了。”
“……”
失踪这事可不小,节目组的人手急缺,摄影师更是重要资源。
“叔叔,我能跟和泰一起吗?”
浴室水声断断续续,最终归停。
椅上的小孩早就坐不住,连忙补充道:“我的家里还在吵架,我害怕……”
“我这边,没地方睡。”思绪被打断,顾星阑颇为为难地接话。
“没事,我可以睡外面,给我铺一张纸皮就行。”小孩忸忸怩怩,坐到沙发上,恳求地看着他,糯着声道:“或者,我可以睡沙发。”
“嘭”地一声巨响,打断了外面的两个人。
浴室门几乎被砸开,连带着墙皮上的碎屑也跟着掉落。
“和泰!”
开门和叫声齐齐响起,下一秒,沙发上的小孩就冲了过去。
耳边传来“你的伤疼吗”“真的很谢谢你”“伤好痛”“今晚一起玩游戏”尔尔的话。
如同连珠炮般,嘈杂不已。
从浴室出来的人浑身冒热气。
鼻间是廉价的沐浴露香,黎和泰紧紧拢住身上的浴袍,眉压着眼,黑气压不断攀升,颇不耐地绕过某个滔滔不绝的人看向不远处。
可不远处系着围裙的人,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捧着手机连头都不抬一下。
*
“吃饭吗?和泰,你吃饭吗?”
在期待的眸色里,对方连眼神都不给他,更别提说话。
又是“砰”地一声。
卧室门紧紧关上,还听到锁芯扭紧的声音。
拧不开门。
无论怎么喊都得不到回应。
想到傍晚时分,那抹白玉般的面庞对着废品站露出嫌恶时,即使是微皱的眉,也让人难受极了。
他应该说不知道废品站才对,不应该带那个人去破破烂烂的地方。
“……”梁小丹看着紧闭的门,又盯着鞋尖,突然眼一热。
眼泪簌簌而下,啪嗒啪嗒地掉在地板上。
流了许久,没有一个人过来哄。
他眼红红地看向客厅。
而顾星阑,看着屏幕里发过来的信息陷入沉思。
他想让孟关赫延期收购。
可那块地方已经规划好了,是货物运输和仓储区。
连施工人员都已经驻扎在那里,就差把废品站的东西运输出去。
要开发城中村,从芜水购买原材料显然不现实,就要从附近的城市购买和运输便宜的原材料到芜水,运输完的材料需要存放。
所以废品站会先被拆,也会先被建成运输和存储的地方,未来改成物流运输区也方便。
但……
现在动工拆,势必会引起那群大爷的注意。
和施工人员打起来似乎是能预料到的事情。
可废品站那块地方的老板都答应了,员工不答应有什么用?
他想让孟关赫延期,是因为……
门“叩叩”两声。
外面,幽幽地响起呼唤“小丹”的声响。
在静得针落可闻的屋子里,透着丝丝诡异,那扇闭紧的木门,仿佛成了未知恐惧的入口
顾星阑看向玄关处,浑身冒起冷汗。
“是我爷爷的声音……”
不等他起身阻止,小孩已经跑过去开门。
紧接着,黑压压的门框,一群浑身带伤的大爷蜂拥而入,铁棍成了短刀、布鞋成了胶鞋。
十几双脚踏得地板都在震。
昏黄的灯光下,每双眼睛似乎都染上了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