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承光七年冬。
这才堪堪入冬,就迫不及待的下雪了,那雪纷纷扬扬的,一连下了几日,使得入目皆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州这几日突然来了户京都人家在此地安置,着急招人,牙行的李娘子今日一早便在点人了。
荆鱼瘦弱的身躯跟在队伍后面有些格格不入,前面都是些杂役,她那瘦小的身板着实突兀。
李娘子瞥了她一眼,皱眉:“今日这主人家招的是杂役,你别去了,回去吧。”
荆鱼抬起倔强的小脸,语气却满是乞求:“娘子让我去吧,您不是说这府上很是缺人嘛,没准就收下我呢?!”
李娘子盯着她看了会,到底是将她带上了,反正主人家看不上,还是要回来。
一行人顶着风雪来到了齐府门前,李娘子上前敲门。
里面出来个小厮询问:“可是牙行的李娘子?”
李娘子:“我是,先前说好今日来送仆役的。”
小厮从里打开了门,笑道:“李娘子请进,夫人正忙呢,已差人去请示了,娘子同我先去后厅等一等。”
李娘子:“贵府刚到江州,事务繁多,夫人劳累,不着急的。”
小厮引着他们往后院走,走了一半,便遇上一个严肃稳重的嬷嬷。
小厮向来人行了行礼:“秦嬷嬷。”
来人正是齐府的管事嬷嬷,也是齐夫人的陪嫁嬷嬷,齐府上下都很对她十分恭敬。
秦嬷嬷朝着李娘子福身,笑着说:“李娘子辛苦了,这些人便交由我吧。让小厮带你去账房取银钱。”
李娘子正要跟着小厮离开时,秦嬷嬷又叫住了她,往后指了指:“李娘子,后面怎么还有个孩子?”
李娘子解释道:“那个孩子虽说年龄小,但很是乖巧,也很吃苦能干。她阿娘交由我的时候,说是家里的农活都是她帮忙的呢,这才将她带了过来。”
秦嬷嬷:“可是如此瘦弱……”
荆鱼看见两人交谈中却是多次看向她,敏锐感觉是在说她,有些着急,她害怕,怕自己留不下来。李娘子收下自己大半月了,也去了很多人家,只是那些管家嬷嬷认为她过于瘦弱,不肯收她。那日牙行的管事与李娘子说再过几天,若是还没人收,就要将她送去窑子里的,牙行不养闲人,她这才着急起来。
于是,荆鱼快步上前,跪了下来磕了个头:“嬷嬷,收下我吧!我会做很多事情的——浣衣、砍柴、烧火、打扫……我都会的。”
秦嬷嬷被她吓了一跳,有些不悦道:“这样没规矩!”
李娘子急忙安抚她:“嬷嬷别气,这孩子可怜。她阿娘将她卖了这将快一月了,还未曾找到人家,按牙行的规矩,下月要是再找不到……是要卖给……她这才……平日里虽说有些倔,倒是乖巧的。”
秦嬷嬷听了这话,顿了顿,又看了看她那瘦小的身板,到底是没那么冷心肠,叹了口气:“那便做个洒扫丫鬟,日后好好学习规矩,万不可如今日这般横冲直撞。”
荆鱼欣喜万分,连忙磕了头:“是,嬷嬷!我会好好学的!”
“行了,赶紧起来吧。”
荆鱼站起身来,赶紧回到队伍后头站好,脸上满是欣喜。
李娘子看此情形,便对着秦嬷嬷施了礼:“嬷嬷仁善,如此小人便告退了。”
“李娘子慢走。”
小厮带着李娘子离开后,秦嬷嬷便领着他们去了杂役房,又给他们分派了任务,让人领着他们去各自的岗位做事了。
“到了,这望舒苑是大姑娘的住处,你就在此处做事,听姑娘的吩咐就是了。”
那引路的丫鬟将荆鱼带进小院,找了一个她认识的小姐妹:“芽儿,这是荆鱼,秦嬷嬷派来你们院儿做洒扫丫鬟的,就交由你了,我去做事了。”
“阿云阿姊慢走。”芽儿向阿云行了礼,荆鱼站在一旁便依葫芦画瓢也施了礼。
其实大冬天的哪有什么可打扫的呢,只不过眼下齐府刚搬家,东西比较多罢了。
齐明舒作为齐府唯一的一位千金,东西自然是要更多一些,这一连收拾了几日,还有不少东西未曾归置呢。
荆鱼一进去,看到的便是齐明舒“指点江山”的模样。
她身着胭色的襦裙,外罩一件红色的对襟棉褂,垂着双髻,两端簪着两只步摇,尾端还有两只小铃铛呢,叮铃作响。正指挥着众人归置物品,装饰房间,手里还揣着一个摆件,眉头微蹙还在打量着往哪里放呢,听见有人进来了,便是都不曾转过来,便说道:“言知,你与她们将我的书搬进来,放书架上整理整理,仔细些。”
“是,姑娘。”
言知从里间出来,便带着荆鱼和另两个人出来了,这位姐姐很是和善,看到荆鱼身材瘦小,刚想换个人,不想她力气大得很,倒是不用人帮忙,一人就抬起了一个箱子。
言知惊讶:“!!!这书箱可是不轻,你很厉害!”
荆鱼被人夸了,有些害羞,又不知说些什么。
言知倒是不在意荆鱼有没有回她的话,只是招呼着后面的人搬箱子。
齐明舒看到荆鱼一人搬一个箱子进来时,眼睛都瞪圆了,力气大的她见过,但都是男子,这小丫头看上去年纪不大,又瘦又小的,竟这么厉害!!!
她正惊奇着,又有人询问她东西往哪里放,倒是将她的注意力又带走了。
言知和所意是齐明舒身边的贴身丫鬟,从小就在身边伺候的,她们是一对双胞胎,是齐府家生子。整理摆放书的任务,自然便是她们的,别人是没有她们了解姑娘的习惯的。
言知看荆鱼的力气很大,便让人领着她去将其他的物品搬到院里的小库房去。
荆鱼一天忙碌下来,只感觉身心俱疲。
回到杂役房里,就迫不及待想上床休息,强忍着困意,好不容易洗漱干净,又不困了。荆鱼听着身边的人逐渐响起的鼾声,辗转难眠。
她想起那日早上走时阿娘那如释重负的表情,阿耶将她交给李娘子后离开时决绝的背影,心里便一阵阵难过。
又想起李娘子与她说:“他们拿一次性买断的钱,有了主家后你的身契籍契自是与他们无关,日后你的月钱也只是你的,难过什么?你又不是他们亲生的,不卖你,他们那小儿子哪有奶吃?”
这血淋淋的现实就这么被她揭开,着实难过又难堪,又不得不接受。
她又想起今日见到的齐明舒,她可真好看,与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明媚可爱,像极了仙子——隔壁念过书的哥哥给她讲过嫦娥仙子。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