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琅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一直想不明白,钢管倒下来如果是想让我受伤,为什么不启动炸弹?现在想想,他可能不是针对我,而是因为我,针对你和薄听寒。
这种传感器炸弹真的罕见,我当时就在怀疑,能用得起这种炸弹的必定是有一定的军事技术力量,而沈咫完全可以做到。
当那个残疾人和货车司机看似都因意外死亡时,我就加深了这种想法。卸磨杀驴向来是鬼域的行事手法,而且他们最擅长利用动物致人死亡。
我前段时间跟沈咫起过争执,他报复心极重,所以想要杀掉你,嫁祸给薄听寒,一石二鸟。
而又因为我是鬼域的人,他不能随便让我死。这一切都说的通了。”
所以你不打算查下去?法律制裁不了他的。我怕盛开和炽火继续查下去会给他俩带来麻烦。”
远处海天一线,海浪声冲击又退回,激起千朵浪花。
段乘风眼皮垂下,隐去了暗谲的锋芒。
“沈咫喜欢你,所以才针对你身边的任何一个男人。”
蔺琅苦笑一下,不置可否。
喜欢?
什么是喜欢?
把她困在身边成为他的傀儡,肆意控制她的身体,改写她的人生,就叫喜欢吗?
“是病态的掌控欲在作祟。”
蔺琅有些难过,海风吹的手脚冰凉,她茫然的望着远方的海平面。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禾苗幼儿园那场大火吗?”
段乘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小时候,我一去孤儿院,就舍不得回家。我贪恋院长的疼爱,沈咫给我打电话让我回鬼域,我任性的死活不愿意回去。那一晚,我非要待在孤儿院过夜。我就想拥有那一夜,就想在温暖的灯光下,院长妈妈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
就是那一夜,沈咫丧心病狂的,派人一把火烧了孤儿院……院长夫妇为了救孩子们葬身火海,炽火失去父母……
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原谅自己,哪怕我再后悔再愧疚,都无法免去我的罪恶。”
段乘风看着蔺琅单薄的身影,很想揽入怀中,给她力量。
但心里总有个声音拉扯着他,不行。
他伸出的手收了回来,沉声道:“所以你事事不敢深究到底,就怕他们受到鬼域的报复?这也就是你拼了命对炽火好的原因?”
“不止,我对炽火不仅仅是亏欠,也是因为他对我很好很好,我无数次都想告诉他真相,可是每次看到他那双坚定的温柔的眼神,我都欲言又止,我说不出口。我怕他会恨我,会离开我,我会再一次失去家人。
我不知道我的家人在哪里,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好,这么多年了,说实在话,我一点希望都不敢抱有,可又心存一丝侥幸,这种情绪一直折磨着我,反反复复,我跳脱不出来。”
段乘风怔愣片刻。
他能体谅蔺琅说的那种情绪。
他又何尝不是在一边想报复蔺琅,一边又不忍的矛盾情绪里反复横跳?
就像此刻一样,看着蔺琅内心里充满着纠结痛苦,他应该感到痛快才是。
怎么他会心疼蔺琅?
恨不得立刻摧毁鬼域,把蔺琅带到阳光下面,告诉她,那不是她的错,她也是受害者。
像小时候一样,给她遮风挡雨。
可是他那样做了,换来了什么?
蔺琅亲手杀了他,甘当鬼域的傀儡。所以现在她觉得痛苦,不过都是咎由自取!
听到蔺琅的声音都哽咽了,段乘风攥紧了拳头,最终双手插进了口袋里。
听蔺琅又燃起了希望:“不管怎么样,我都一定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段乘风又不甘心了。
蔺琅有这种自愈的能力,为什么幼时就不肯相信他一次,不肯同时给他俩希望?
“你应该抱着希望。”
蔺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并没有留心段乘风说这句话时,语气森冷,像极了辜逢戏弄时的口吻。
“你说,十六年了,如果他们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我绞尽脑汁,完全找不到当年的真相。而那时候,我又太小,一直活在他们给我营造的童话世界里,无忧无虑,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突然一夜之间,我失去了所有。甚至连一丁点线索都查不到,我得不到任何答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我很怕,有一天我会将他们的脸忘得一干二净。”
蔺琅绷紧嘴巴,怕一下子失控会哭出声。
但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珠子,往下蹦。
她抬头看着天空,但湛蓝色泡在水雾里,并不真切。
段乘风想到自己,又问:“你恨他们不来找你吗?”
蔺琅摇摇头,嘴巴剧烈颤动,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内心一定是委屈的太厉害,想念的太厉害,哪怕段乘风只是提了一句“来找她”,都足以击垮她的逞强。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手指揉了揉鼻子,把眼泪一抹。
但是浓重的鼻音还是泄露了她的脆弱。
“不恨。虽然他们失踪前很多记忆我都记不真切了,但我记得,他们很慈爱,温柔,善良,开朗。我妈妈是贤妻良母,我爸爸是贤夫慈父。我成长过程中,甚至都没听到他们对我说过几句重话。
我坚信,如果他们不找我,一定是有苦衷!”
段乘风思及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难道自己的父母不肯救自己也是有什么苦衷吗?
随后,他很快就推翻了这个念头。
他的父母跟蔺琅的父母不一样。
蔺琅的父母甚至都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但他的父母感情冷淡,冷淡到若非必要,他们对彼此就像是个哑巴。
母亲对他要求严格,她从父亲那里得不到关爱,就会把气撒到他身上。
母亲伤他,说他是个不被爱的人。
父亲忙于工作,很少见到他在家。不过父亲对他倒是很慈爱。
那又如何?
他没有他父亲的工作重要,没有钱重要。
他的父亲拼命赚钱,他的父母连赎金都舍不得拿出来救他。
他们大概觉得他这个错误的,不重要的,不被爱的人,死了一了百了。
“在找到他们之前,炽火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与其说我对他好,不如说他对我很好。我只能分给他我一小部分的时间,而一无所有的他一直在陪伴我,为我牺牲一切,哪怕豁出去性命。”
“我相信,你也会为他,千千万万遍。”首先,被逼着跟一个陌生男人结婚,就是她的牺牲。
良久。
蔺琅的脸被头发吹打疼了,攥紧掌心。
“对不起,鬼域如此草菅人命,让我情绪失控了。”
段乘风安慰的手始终藏在裤子口袋里,只不过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挨着蔺琅了。
“不用道歉,你本来就可以哭的。”不用事事坚强。
蔺琅又想哭了,她转过身逼自己脱离回忆。
而最快的方法就是转移话题。
“要玩玩吗?我们有一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