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洗好澡,检查了顾野身上的伤口后,岑晚总算放心了些许,几天不见的人轻轻地抱着彼此入眠。
在隔天教师节,清晨的阳光如金纱般洒下,花店早早就把那精心搭配的花束送到了酒店。
金黄的向日葵每一道纹理都洋溢着活力,粉色康乃馨簇拥其间芬芳袅袅,洁白的百合花也优雅点缀在其中。
在郭耿扬的指路下,岑晚带着顾野一块前去看望从前的美术老师。
三人一块来到一座古朴的老宅前,木门上的铜锁泛着陈旧的光泽。
轻叩门扉,一位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家打开了门。
许家儿看到岑晚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萧逸?!”
岑晚微微一愣,但很快三人都礼貌地笑着打招呼:“老师您好!”
走进老宅,屋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颜料的气息。走廊和墙壁好多地方挂上了不同风格的画作。
有笔触细腻的国风画,那山水间似藏着诗意与远方;有龙飞凤舞的毛笔字,笔锋间尽显风骨。
还有色彩斑斓的油画,抽象与写实交织,仿佛在讲着不同的故事;素描则以简洁的线条勾勒出世间百态。
不仅如此,墙上还展示着几幅针绣作品,丝线在布上穿梭出的图案精美绝伦,与画作相得益彰。
老师领着岑晚走到一幅国风画前,缓缓抬手又目光对视:
“萧逸啊,还记得你小时候第一次和你奶奶过来我这,那时候,你站在这画前,满心满眼都是说你要学画画。”
岑晚静静地听着,望着庭院中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那些被遗忘的童年片段似乎在脑海中渐渐清晰浮现。
小时候,奶奶总坐在这庭院的角落专注地钩线花,时常说着一口不怎么流利的潮汕话。
她的手总在丝线中和钩针间穿梭忙碌,而他每次学完画画,也会帮忙拿着针线串着薄薄闪闪的珠片。
那时,美术老师收的学习费用少得可怜,只为能让更多热爱绘画的孩子加入画画的学习。
萧逸对于绘画的热爱如同星星之火,可他的妈妈却总是将其视为不务正业。
他看得最多的是妈妈总爱皱着眉,语气严厉地念叨:
“你看看那个教画画的老师就知道了,一辈子画画不结婚的,教学生也不知道多收点钱。
跟你奶奶同个年纪,又没家又没孩子孙子的,一个人孤零零住着老房子能有多好。
你们现在这些小孩就是条件比我们以前好了,都学会叛逆了,才老是听不见家长的苦口婆心。
你现在就该好好读书,等毕业了找一份好的工作,你才有条件去成家立业,不会像你爸这样……
学画画,只会浪费你的时间和浪费学费,你还没赚钱,是真的不知道钱有多难赚……”
相同的话总是像极重锤,一次次一下下地敲在他的心上,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陷入无尽的自我怀疑。
但是每次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奶奶的手总爱搭在他肩头:
“没事的,孩子。你喜欢画画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你爷爷年轻时也喜欢画画,只不过他小时候没有学习条件。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你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去改变你妈妈对于画画的刻板印象。
但是,人生是你自己的。只要你可以合理地平衡好学校的学习时间,爱好是可以努力成为特长的。
学费的事情只要交给奶奶就可以,奶奶会支持你的……”
奶奶每次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中满是藏不住的慈爱与坚定,如同他黑暗中的明灯。
学画画也好,学篮球、羽毛球、轮滑……
从小到大,与学习无关的爱好,刘桂芳都特别支持他去体验与学会。
可能很大一方面是,孙子小时候被产后抑郁的儿媳妇虐待。
也可能是刘桂芳自己转手带后,孙子在幼儿园遭受了女幼师的猥亵。
街坊邻居对刘桂芳最大的刻板印象是:
她肯定是因为早年丧夫,独自把自己儿子拉扯大养废了,所以又把孙子当作了小儿子来养。
岑晚回过神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很快就对上了身边顾野打量的目光:
“兔子你还好吧?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我的奶奶。”岑晚把手上的花束双手送上,“老师,这是送给您的花。”
许家儿接过花笑了笑,“最近你们好多人来,都爱往这里送东西,又是送花又是送茶的,其实我这里一个人住,什么都不缺的……”
他们说说笑笑聊了不少,许家儿也翻出来自己有些年代的大木箱。
一本本相册翻了个遍,顾野终于见识了小时候的萧逸长什么样子。
“萧逸啊,这是你小时候画的第一个作品,国画卯兔。你自从父母的事情转校后,有没有继续画画啊?”
许家儿说话顿了顿,“这么多年不见你来,你这孩子还有没有继续坚持在画画啊?”
“嗯。”岑晚乖乖地点点头,“老师,我一直都有在画,手机里有拍一些这两年的作品,给您看一下。”
只见她戴上老花眼镜,接过手机一下一下滑动着手机,慢条斯理地打量着每一张照片:
“嗯,比起以前,你这些画作越来越有情感色彩和温度了……你奶奶这几年怎么样啦,在那边生活还习惯吗?”
岑晚突然语塞,不知道怎么作答,顾野轻轻地合上相册,目光打量着两人:
“许老师,萧逸奶奶前几年已经去世了。是意外车祸的原因,为了救一个乱闯红绿灯的小孩子。”
许家儿没有马上回应,摘下老花眼镜的同时又抬头看向庭院的角落,继而轻轻拍了拍岑晚的肩膀:
“人各有命啊,你奶奶这人我们年轻就认识了,性格总是大大咧咧的,做事也总是特别尽力而为。”
她叹了叹气,“因为这种方式结束的话,她应该是没有后悔的了。”
顾野的思绪很快回到了几年前刘桂芳去世的时候,那时候萧逸的精神状态真的很不好。
也是碰巧这个原因,他们一起出国去参加蒋南希与岑岑的婚礼。
又是因为这样,他们分开了三年多。顾野不知道对方到底记起来了多少记忆,只觉十分心疼他。
感受到顾野手指轻轻附上的温度,岑晚的目光同时看向了庭院的角落:
“应该是吧。我记得奶奶以前总爱说,做人除了要刻苦学习和体验,还要尽力而为地好好活着。
艺术的爱好也好,运动的爱好也好,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身心健康地好好完成自己的人生。”
“是啊!”
郭家儿欣慰地点了点头,又给几人冲泡着茶水:
“那时候我和她都是二十好几的年纪,我是不肯结婚被人念,她是丧夫单亲带孩子被人念……
现在想想,其实我们都一样是在完成自己的执念呢。”
岑晚他们待了很久,又在郭家儿的老宅一起吃了顿粿条面,直到下午才离开了那老宅。
“萧逸,你要顺道去见见我们的体育老师吗?他家就在附近隔着几条巷子而已。”
郭耿扬双手握着方向盘,想了想还是转过头问。
“可以的。”岑晚看了看手机屏幕的时间,“但是体育老师这个时候会在家里吗?”
“今天周日,幼儿园的小孩子不用上学,他也有可能带孙女出门遛弯呢。
不过这个时间点也难说,小孩子下午总是会午休。”
郭耿扬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