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金碧辉煌的包厢里除了张家两父子,还有梁所遇和艾利克斯。
老张总亦如严波见到他时那副嘴脸,对沙发上的梁所遇露出些笑,交代刚才包间里的道歉过程,称一切已经办妥。
张裴然一脸不服气地在旁边坐着,但眸子里少了上次对梁所遇的挑衅,顺毛许多。
梁所遇从沙发上站起,光洁有力的手指将西装的扣子扣好随即离开。
刚出门,张老爷子就在旁边接了个电话,精神立刻比前几日好了不知几倍。
挂断电话后看到张裴然一脸扫兴的模样坐在沙发上,心中一股子火又翻涌上来。
“让你下基层你一天在干什么,那条生产线梁家独有你不知道?大话一说面子有了,没想过今天面子不仅掉了还被人狠狠地踩在脚下?”
张裴然难得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憋屈的看着老爹不敢多言。
“不服气憋着,自己丢脸不过瘾让我陪你一起丢,你但凡有梁家那小子的零头我也能欣慰些。现在看来,老子一死你们娘俩怕是饭都讨不上。”
“回去立刻到你赵叔那儿报到跟着认真学习,我要再在娱乐新闻上看见你一次,你就滚回澳洲,永远别想国内的一切。”
张老爷子说完往外走去,到门口后又走回张裴然跟前,在他脸上盯了半天,冷着嗓子开口:“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今天回去赶紧把你那眉毛补上。”
张裴然上手摸了摸,低下头没有回话。
“下次见着要还这样,你就跟陈冉换换岗位,别在我跟前混。”张老爷子得知恢复生产线还有些高兴,看到这碍眼地眉毛之后气地牙疼,转身离开。
连灿吃了几口便没了兴致,穿上外套准备离开,打开包厢门刚好碰到了上次那几个乐手,几个面无表情的上班脸即刻灵动起来。
“又碰到你了连老师。”小提琴手惊喜无比。
“正在上班吗?”连灿看他们都拿着琴。
“是啊,兼职,我们几个都是隔壁音乐学院的。”
连灿点点头:“行,那你们快去吧,要好好练琴哦。”
几位同学要了合照之后,洋溢着笑容走向下一个包房,连灿看着他们的背影想到了上学时期的自己,那会儿也是背着琴和学校里的乐团排练。
视线前方的包厢门打开,乐手们走了进去。
出了安静雅致的大厅立刻冷了起来,风吹得脸疼,内外剧烈的温差让人不适,连灿嗦了嗦鼻子,往里拢了拢大衣,把胳膊抱在胸前保暖。
事情已经解决,她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才是,却提不起半点情绪。
梁所遇的车徐徐跟她好一段路,连灿才反应过来。
“上车!”
她站在街边愣神,面前的车窗缓缓摇下,车门开启,里面的男人姿态轻松,期待街边站立的女人下一步动作。
他和前几次见面并无两样,没多大的表情也没什么情绪波动,但看向她时却总有柔软。
连灿忽然想到在上个电话里他那铁面无私的话,瘪了瘪嘴,她明白没有任何理由不高兴,心情却还隐隐潮湿。
“快下雨了,上来。”
见她站在那紧蹙眉头不动,梁所遇下车把半推半就的某人邀请了上去。
后座安静如常,上次见过的那位司机师傅在前面两耳不闻窗外事认真开车。
连灿咬着唇,想着自己别任性,梁所遇那天电话里说的完全没错,自己这两天简直玻璃心。
她深呼吸,调起情绪准备开口,却被旁人抢了先。
“张家父子做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儿了?”梁所遇见她状态不对,紧张道。
空气安静了几秒,连灿上扬的嘴角和眉梢逐渐滞住,眼尾像只猫猫眼似的垂了下去,小嘴也瘪着。
“今天是你安排的。”
明明是件开心事,她那张无辜的小脸却可怜楚楚。
他关切地靠近了些:“我说过会让他给你道歉,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是张裴然又对你做了什么?”他目光锐利起来。
连灿立刻摇头:“我们谈的很好。”
她忽然回忆起那晚从医院返回路上的谈话,他似乎真说过,但她只顾惊讶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其他没放在心上。
他特意促成这个局却没有出现,也是为了不让连灿被议论。
“对不起。”一阵愧疚袭来,她对自己这两天的行为感到深深的失望。
梁所遇不解。
“上次给你打电话想找张裴然,我还为你说的话有点生气,虽然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迎上他的眸光,很坦诚吐露心事。
他因为担心而紧张的面部终于露了松弛:“这几天你反应平平是为这件事。”他回忆了那天的谈话,“我那天没说什么啊。”
连灿心虚地看了看旁边,自母亲来京后,她心情就不佳,又加上张裴然后续这事,早已烦闷许久。
她淡淡答:“也不全是,但确实是。”
她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深究,想到刚才包厢里的情况,道:“为什么张裴然父亲也会在,看着还挺不忍的。”
梁所遇表情认真起来,注视连灿严肃道:“一个人的行为让你感到不舒服,那你的任何反抗都合理,你要明白你在这件事里没有任何错!”
“是张裴然有问题在先,他并没有尊重你。”
梁所遇对待这件事情态度明晰,他不想她因为年龄对对方产生莫名的同情。
连灿瞅了他一眼,眸光微漾,似认真理解他传达的意思。
他继续道:“只是道个歉而已,不足以抚平张裴然对你的粗鲁行径,轻易同情别人是大忌。”
连灿认真观察他,他讲话时眉头会有点小褶皱,平和耐心,眸光如渊让整个人的发言坚毅笃定,坐在他身边安全感十足。
他就那样紧张而耐心的对她讲话,像小时候帮忙出头的大哥哥。
她忽然有些感动,也不知具体是因为什么。
他好看的唇角一张一合,她不忍打扰,但还是开了口:“你知道吗,那天打电话你就是这个语气。”
说的认真的男人愣怔一刻,下一秒便意识到自己犯了男人总爱犯的大忌—啰嗦说教。
反应过来后,唇边一撇:“得,下次我再犯你直接让我闭嘴。”
她像领悟了一道极难无比的数学题,肯定而郑重点头:“但梁老师,您说的很对。”
梁所遇听到新称呼,挑了挑眉,似乎很喜欢。
“谢谢你帮我,赵嘉明说你是北京活雷锋果然没错。”
坐前面的司机师傅听到别人这么评价梁先生忍不住哼笑一声,怕被听见,瞄了一眼后视镜后又立刻收敛了起来。
梁所遇没注意前座人的心理活动,一心只在旁边的人身上,听到赵嘉明这么给人介绍自己有些无奈。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痕迹,连灿看了好一阵心情竟然莫名低落起来。
她明明高兴他维护自己,却当即陷入无法自拔的矛盾。
梁所遇似乎读懂了她的情绪变化,关切地关注她的状态。
“我好像什么都不擅长,照顾不好身体,工作捅娄子连着严总和茜茜陪我买单,还离不开你的帮忙,也不能让我妈满意...”
她的眼神陷入空寂,望着一个方向。
梁所遇默默看她入神,眼神包裹诸多怜惜:“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现在对自己缺乏认可,这非常危险。”
连灿朝他望去,他有一双深邃而温和的眼睛,很是好看,可此刻的眼神跟当初那些人看自己时一模一样。
她不喜欢别人带着同情和惋惜,那似乎在诉说自己的落败折戟。
她瞬间关上话题,下一秒自嘲道:“干嘛跟你说这些,今天的事谢谢你。”
“你随时可以和我分享你的一切。”他截断她的话,无比认真,“任何时候都不要怀疑自己。”
连灿看着雨滴在车窗滑落,漾起轻笑:“可我总是让人失望,这是事实。”
“连灿,人生海海,不能如愿的事又何尝一件,你很优秀,是我无比欣赏的人。”
连灿愣怔地转过脸看着梁所遇,她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赞美,他说的那样认真。
她心里涌起阵阵暖意,暖的让人要融化和哭泣。
他温和的看着她陷入哀恸的眼眸,继续开口,“不论之前有人对你有过什么期待,你都不需要因为他们的期盼陷入自责,那与你无关。”
连灿没来由的愣住,腿上的疤痕处剧烈一抽提醒她回神,她很想知道他为什么有能轻易看穿别人的能力。
两行清泪从脸颊无声滑落,她尽力的控制情绪,却莫名其妙在这一刻翻涌决堤,毫无征兆。
或许是因为她许久没听过这样的话了,欣赏,她笑中带泪,多么有趣美好的词啊。
她捂着脸,回想起这几年的荒唐,浑浑噩噩郁郁寡欢两年,身边所有人都被她传染的不开心。
医生建议她出门交朋友,恢复社交,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
她迈出第一步后,所有人都为她开心,慢慢的,她以为她没事儿了。
到头来,阴霾却还深深植在心。
这个丑陋的疤痕和这段时间母亲Lisa的关注,又开始提醒她以为早已放下的一切。
她低着头忍声呜咽,旁边的人给了她半个拥抱,默默倾听她的哭声,似乎并不为她突兀的行为好奇。
许久,她安静许多,长长的眼睫上还有残余的热泪,拿手随意一抹,那水迹又漾在脸上。
“没吓到吧,我有时候就是有点难以控制。”
连灿整理好情绪,朝他故作调侃的笑了笑,“你真是安慰到我心里去了,下次别这么会说了。”
他停了动作,眼神却依然嵌在她身上,有很多心疼:“既然心情不好,我带你去个地方,也给我一个认识你的机会。”
连灿并不明白他的意思,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她从刚才莫名触发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可我们已经认识了。”
“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