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畅心堂时,已经是未时初;
上房内,乔乔正和丫鬟一起打点谢珩外出的行囊,以前都是看着母亲为父亲、大嫂为大哥打点,这还是她第一次为丈夫张罗这些。
将最后的两件大毛衣裳装进包袱,谢珩正好掀开褥帘走进来。
三爷即将出远门,丫鬟们见状都识趣的退出去,给他们夫妻俩多留一些单独说话的时间。
乔乔将行囊放在罗汉床上,转身看向眼前的人。
谢珩眼中的妻子,穿着一件海棠红妆花对襟出风毛褙子,乌黑油亮的头发梳了个堆云髻,头上簪着两支珍珠对钗,和一支金翠凤步摇。
耳上戴着一对红玛瑙耳坠,贵气又大方。
然当她转过脸看向他时,什么珍珠玛瑙的,都成了陪衬,他眼里只看得见那张莹白水嫩的小脸。
夫妻间无声对视了片刻,乔乔搀着他的手臂,进了内室,让他在圈椅上坐下,她转身去给他倒茶。
然不待她动作,刚一转身,忽然腰间一紧,后背贴上了一堵坚硬温热的胸膛。
乔乔也顺势覆上自己腰间的那双手掌。
沉闷的嗓音从身后响起,“害怕吗?”
乔乔摇头又点头,“有一点点。”
剿匪和上战场没有什么区别,尤其面对的还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
谢珩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一群有勇无谋的贼寇罢了,乌合之众,不必担心。”
乔乔掰开他的手,信步走到梳妆台前,从匣子里取出一宝蓝色缂丝香囊,“给你的香囊缝好了,上次给你求得平安符也在里头,你好好收着。”
谢珩接过香囊,放在掌心仔细端详一番。
比起之前绣娘做得,要华丽精致很多,用料嘛,单是从这个缂丝工艺就不难看出,比之前也是不知好了多少倍。
一看就是他这个金窝窝里长大的妻子才能有的品味。
他其实不大喜欢这种太过繁琐华美的物件,但这是她送他的第一个香囊,要是他流露出了半点不喜,恐怕以后都没这待遇了。
将香囊小心的收入怀中,房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谢珩屈膝坐在罗汉床一侧,又将人捉住放在自己腿上,一手掰着她的脸颊让她与自己对视。
两人视线交汇,他半点不掩饰的、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眼底莫名的情愫十分浓重,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乔乔被他看得一阵脸热,却又因为他的手躲不开。
也不知过了几时,乔乔都被他看麻木了,那些臊意也烟消云散了,忽地就听他低低的带着一丝笑意说道:“果然漂亮。”
这还是他第一次夸她呢。
没等乔乔脸上的笑意扬起,只听对面又说了句,“若是我这次有什么三长两短,有岳父和舅兄,你也能趁年轻再嫁。”
乔乔心里狠狠一揪,沉声道:“不许胡说!赶紧呸呸呸!”
谢珩无声笑了下,没有说话。
乔乔却被他吓得一脸严肃,“你不许想那些有的没的,给我平安回来,知道吗?”
谢珩支着手臂撑在桌案,好整以暇地睨着她,“有人不是前两日还一口一个和离吗?怎么现在给你机会再找又不乐意了?”
在这等着她呢?记仇的狗东西。
乔乔靠在他怀里,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腰,“我不要。”
“为何?”
他马上就要出门了,而且是真刀实枪的去做剿匪那么危险的事,乔乔也乐意说点中听的话熨帖熨帖他的心。
“因为没有比你更好的了。”
谢珩一怔,捏着她的下巴,“是嘛?我哪里好?”
乔乔笑了笑,不假思索:“脸长得俊,身材好。”
怎么全是外在?
谢珩不大满意,“……还有呢?”
乔乔没好气拍掉他的手,“没完了你还!”
说完起身就要从他腿上下来,谢珩却按着她的腰。
乔乔没法子,无奈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想听我夸你?”
谢珩:“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乔乔哼道:“可你目前除了皮囊让我满意,其他的我还找不到夸你的地方。”
谢珩:“……”
……
夜已深,外头二更天的梆子声刚过。
今晚的谢珩格外难缠,乔乔第一次有些吃不消。
白嫩的脚丫抵在男人的胸膛,她呜咽着开口求饶。
男人气息急促,居高临下地欣赏着此刻如雨后海棠般糜艳的她。
她因他如此,为他绽放。
即便是为着她,他不仅要全须全尾的回来,更要争荣立功,与她共襄盛光。
……
这一夜真的称得上是醉生梦死。
第二天,乔乔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旁边的床铺早就一片冰冷。
昨晚的火热交缠犹在眼前,睁开眼却只自己孤零零的一人,这巨大的落差让乔乔心里怪不得劲的。
又想到他是去剿匪……
乔乔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的更忐忑了。
这一日下来,连饭都没怎么有心思吃。
秋荷秋香着急的不行,周嬷嬷却面露笑意。
这小夫妻俩之间一直不温不火的,夫人也可有可无的不把三爷放在心上。
可三爷这前脚人一走,夫人立刻就牵挂惦记上了。
少年夫妻老来伴,双方又都是那样好的人,怎会不生出情意呢?
……
也许是注意到了乔乔几日来的心不在焉,秦氏将照顾娴姐儿一事暂时交给了她。
也不是老太太硬要给她找事做,实在是没别人了。
薛氏眼下正是孕吐的厉害,实在顾不上娴姐儿;谢琛不必说,官署那一堆事的事,不可能在家看孩子;裴氏又揽家管事,更不得闲。
数来数去,也就乔乔这个嫡亲的婶母,最为合适了。
且男人出去办事,又是那样危险的差事,秦氏也担心乔乔心里会胡思乱想,干脆找个事来分分她的心。
娴姐儿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有她作伴,乔乔心思确实被分了一大半出去,不会再自己吓自己想一些乱七八糟的。
三月初的时候,崔府传来好消息,崔嘉钰的妻子甄氏有了身孕。
乔乔心里高兴,第二日就带了好些珍品回娘家探望,和娘家的嫂子姊妹一待就忘了时间,当天,直到傍晚时分,乔乔才回府。
吃过晚饭,看着冷冷清清的屋子,她干脆开始裁布,提前准备祖母卢氏的寿礼。
刚花好样子,就听到外面丫鬟通传——“西院的大夫人来了。”
乔乔忙放下手上东西迎了出来,“稀客稀客啊,嫂子今日怎么想起到我这来坐坐了。”
一边说,一边将人让到炕床上坐下。
庄氏笑道:“我中午时就来过一次,听下人说你回娘家看望嫂子了。”
乔乔:“是,我娘家的大嫂又有了身孕,我哥哥宝贝得什么似的,我今日回去都不许我靠近。”
庄氏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羡慕,“弟妹,我想去灵山寺参拜,可又不敢一人出门,弟妹方便陪我去一趟吗?”
灵山寺?出了名的求子圣地?
乔乔怔了片刻,顿时恍然。
庄氏嫁进来也有三年多了,至今无所出,心里必定着急的。
乔乔笑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家三爷如今不在家,我每日正闲得发慌呢,嫂子能想起我,是再好不过了。”
庄氏面露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琛大嫂有孕,我不便打扰;老二媳妇那,我和她又不大说话;想来想去,就来找你了。”
乔乔:“二嫂子是个太能说会道的,而嫂子你却是安静内敛之性,你们俩一处啊,你没得要被她吓着。”
庄氏深有同感的连连点头,“可不是,老二媳妇也不是坏人,我也不曾和她有什么龃龉,只是每每和她一处,我都觉得有些不知说什么道什么,没得平增尴尬。”
乔乔忍俊不禁,“你俩都没错,不过是性子使然,一个爱说,一个爱静罢了。”
庄氏:“弟妹懂我的意思就好;既如此,那咱们就说准了,我让小厮提前套好马车,明日早上用过早饭就动身。”
乔乔一口应下。
庄氏是个温婉恬静的性子,话不多,事情说定后,就起身告辞。
乔乔想到素日几个妯娌一块相处的场景,庄氏太过安静,确实有些没存在感,可不管是品行还是容貌,都是一等一出挑。
而长房的大嫂薛氏和二嫂纪氏,那都是风风火火、能言善辩的性子,庄氏和她们一块,乔乔都能想象那个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