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善顿觉压抑,先不说其他两种刑罚,就说拶刑,用木棍勒紧的那一刻……那可是十指连心啊,光想着都汗毛立起。
刘善心底泛起了浓浓的同情,可他也知道,同情并不能帮葛玉娘洗清嫌疑,毕竟这都是她的一面之词,根本做不了证据。
从开始审讯,何主事便一言不发。
这时,他翻开卷宗其中一页,递到了刘善的面前。
刘善愣了下,接着便看到卷宗上面记载:
“葛玉娘,原名不详,年方十九,青楼女子,两年前为自己赎身后,嫁给王品连为妻,以街头摆面摊为生……”
“陈桉,年二十四,金华县民兵教头,青楼常客,与杨莲儿结婚后仍本性难改……”
青楼女子的身份,对葛玉娘来说,是十分不利的,更何况陈桉还是青楼的常客,两人不是没有勾搭在一起的可能……
想到这里,刘善不禁叹了口气。
夏朝的达官贵人们都爱逛青楼,可他们却又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姑娘,柳锡年敢明目张胆地对葛玉娘动用酷刑,也是缘于此。
一个没背景,且名声臭了的妇人,不是任他这个知县揉圆搓扁,随意摆布?!
同时,刘善敏锐地察觉到了此案的关键点:王品连突感全身乏力,回家喝了用桂圆、枸杞、大枣、人参等熬制的大补药汤,接着又睡火炕、盖棉被捂汗……第二日脸部发青,口鼻流血而亡。
尽管他不是学医的,但基本的医学常识还是有的。
用中医的话来讲,全身乏力有可能是热症引起的,此时身体虚不受补,服用补药、睡火炕、盖棉被只会适得其反,严重的话会危及生命。
只是不知道,死于热症的人,是否会脸部发青,口鼻流血。
如此看来……
这时,葛玉娘已经恢复了平静,刘善问道:“葛玉娘,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回大人,我……”葛玉娘犹豫了下,终于咬牙说出了一个埋在心中已久的秘密。
“半个月前,丁鲁酒后趁妾身独自在家时上门,他…他对我动手动脚的,欲行…行那不轨之事,遭到妾身拒绝,他恼羞成怒,质问‘那些人都摸得,为何就我摸不得?我可以给钱’,妾身扇了他一耳光,并告诉他,妾身既已赎身嫁人,便是良家,请他自重……”
何琼摸着下巴,问道:“你的意思是,丁鲁因此怀恨在心,给王品连验尸时,故意报复于你?”
刘善低声道:“大人,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何琼略微思忖后,道:“如此看来,这个丁鲁是此案的第一关键人物,田福贵是此案的第二关键人物!”
他吩咐亲兵队长:“立刻把丁鲁和田福贵押回来受审。”
“遵命。”亲兵队长带人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亲兵队长匆匆赶了回来。
何琼见他独自一人,问道:“丁鲁和田福贵呢?为何不一起押过来?”
亲兵队长急忙禀报道:“回大人,我带人赶到丁鲁家时,发现县衙正在处理他的尸体,衙役告诉我验尸结果是上吊自杀。”
刘善微微叹了口气,县衙明知道何琼在查王品连案,还敢给出丁鲁上吊自杀的结论,那么这个死亡结论大概率是真的。
只是不知丁鲁为何会上吊自杀,可若是强行追查下去,不仅费时费力,而且还不一定有结果。
这时,何琼又问道:“丁鲁死了,那田福贵呢?也死了?”
“回大人,田福贵没死,只是失踪了。”
失踪了?
刘善又是一愣,丁鲁死亡的同时,田福贵也失踪了?
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还是有人想要误导他们?
“啪!”
何琼怒拍桌子,低吼道:“派人去找,掘地三尺也得找到田福贵!”
亲兵队长抱拳领命。
刘善低声提醒道:“大人,应该尽快再次检验王品连的尸体。”
何琼沉声道:“再次验尸是一定的,但却不能找金华县的仵作,柳锡年担任知县二十几年,恐怕整个县衙都被他经营得如铁桶一般,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我这就给岳丈大人写信,让他安排两个仵作过来。”
何琼拦住了刘善,“我已派人秘密返回沧州府衙调遣仵作,此事需保密,切不可声张,若引来柳锡年关注,必会横生枝节。”
刘善点头,慎重道:“大人放心,我会谨言慎行。”
“如此甚好。”
“大人,接下来我们提审陈桉?”
何琼点点头,当即吩咐狱卒带路前往男狱。
女狱尽管潮湿阴冷,但大体上还是干净的,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大抵是住不死人的。
然而,情况却突破了刘善的预料。
潮湿阴冷在这里简直就不值一提,刘善刚迈进男狱,眼泪就不由自主地被熏了出来。
这是什么地狱级别的异味?
脚臭味、狐臭味、尿骚味、屎味……
这些味道混杂在一起,刘善甚至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然而,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何琼居然没有任何不适的表现,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难道他……
有鼻炎?!
大概可能也许吧,反正刘善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强忍着不适,刘善跟着何琼提审陈桉。
陈桉虽然也遭受了酷刑,但他好歹是个民兵教头,体质比葛玉娘好太多了,此时尽管遍体鳞伤的,但精神状态还是挺好的。
起初,陈桉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他以为眼前几人与柳锡年是一丘之貉,直到刘善说道:“我们提审了葛玉娘,知道柳知县刑讯逼供……”
陈桉的背脊明显挺直了几分,可很快,他的背脊再次佝偻,轻声问道:“莲儿……她还好吗?”
刘善内心颤动,他没敢说实话,而是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她很好。”
陈桉眼睛为之一亮,轻声嘀咕道:“血……那个东西我不该给她的,会给她招来祸患的……”
刘善在心底叹了口气,岂止是祸患,杨莲儿已经命丧九泉了。
同时,他也不合时宜地松了口气,看来“血书”确实出自陈桉之手,尽管他愿意用最大的诚意去相信姜若兰和萧悦,但对于审案来说,该有的求证还是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