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挂天边, 风语轻吟, 畅春园东侧屋子陷入了沉静,正屋已然熄灭了烛火。
只有三两枝的藤蔓,在悄悄顺着墙壁攀爬。
安陵容见太后似乎已经歇下,转头回了屋子。
她取下了细白绢丝灯罩,将烛火点亮,从床头拿出了刺绣用的绢花。
对着微微摇晃,周围还泛着蓝光,扑簌迷离的烛火,似乎还没燃烧得旺盛,变成足够的橙色以及明黄。
她等不及了,掏出那朵素白色的绢花,挑了赤红色的线,穿上了绣花针的小样中,她的眼神微眯,玉手执针,赤红色的线上下翻飞,不一会儿,一条厚重的,繁复的,鲜艳的花蕊,便于她的素手下诞生,跃然于素白色绢花之上。
她摩挲着这绢花上最厚的这一条花蕊,轻声喃喃:“第三个了。”
对着已经变成橙色的烛光,她兀自欣赏着,却又瞬间愤怒,该死的,死了也不让人安心。
这朵素白色绢花被她捏成褶皱,她努力平息着这件事,再睁开眼时,却带着恨意,这恨意似乎能让她罔顾一切,甄嬛,别怪我,是你要的丑闻。
也是,你喜欢就都送给你。
毕竟,能盖住丑闻谣言的只能用更大的丑闻不是吗?
-------碧桐书院----
对着摇曳的烛火,甄嬛头发垂落在身侧,自流朱浣碧出去以后,她身旁只有崔槿汐可用,只是崔槿汐是宫中的人,她还没办法将崔槿汐当作心腹。
她坐在青玉案前,任由半开的雕花窗外凉气侵袭,才让她理智一些。
思及前朝后宫局势,皇上要扳倒年羹尧了,只要大哥丑闻缠身,博取年羹尧的信任,便可以在这一局中获胜,连带着整个甄家都位极人臣。
她想到,她大哥在抱月楼中找到的妓女顾佳仪是和那安陵容长得十分相像的,即使是太后身边人,这种屈辱也够任何女子喝上一壶了,她又想到罪臣之女四个字,足够让安陵容身陷囹圄,无法自拔。
就算在太后身边又如何?
如何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只似乎眉姐姐....她想到沈眉庄如今出了闲月阁,又得了时疫,本来想靠着温实初的医术研制出那治疗时疫的方子,没想到被敦亲王府抢了先,敦亲王府借机解了圈禁。
这些事是皇上亲口对她说的,她又想起皇上对她的温柔,本来就是后宫女子不得干政,而皇上面对她,那眼中的赞赏却愈发渐浓,为了皇上的江山,为了甄家的荣辱,这些算不得什么。
只要,两情相悦,他是爱她的就足以了。
后宫女子千万,只有她能干政,这何尝不是一种恩宠?
这恩宠对她而言,对后宫女子而言,都能证明她的独特。
皇上,是把她当作妻子的-她想,随后唇角勾笑。
也是,后宫女子见识浅薄,如何能与她这女中诸葛相提并论呢?
大哥的丑闻缠身,是皇上认同,可这安陵容丑闻缠身却爬不起来了。
安比槐已死,安陵容在宫中要为她守丧,过了二十,丑闻缠身,哪家能要这样的女子?
既然不嫁甄家,那便终身不嫁好了。
碧桐书院的烛火摇曳,而圆明园外的敦亲王府,敦亲王福晋回到府中,悄声对敦亲王说了安陵容的打算。
敦亲王眉毛倒竖,呵斥道:“不过是女子见识,你怎也同她一般了?”
“要是弘喧去那抱月楼,本王又如何在前朝立足?”
“王爷,你已经不用上朝了。”敦亲王福晋提醒道。
敦亲王刹那间被这一句话噎得讪讪说不出话来,这些时日,在府中圈禁,刚解了圈禁,又圈禁。
在府中焦急得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他真是恨不得去甄家,将甄珩那厮拳拳到肉,让他领略什么叫做战场出来的血腥。若不是上次福晋劝阻手下留情,他是真打算这般做的-他想。
敦亲王福晋知晓敦亲王脾气,转身离去,到了弘喧的屋子中,将弘喧唤醒,交代了一番,弘喧惊呆了,还能有这好事?
额娘让他去找十七叔喝花酒?
他惊讶的看着敦亲王福晋的眼神,呆愣的问道:“额娘,您不是一向望着儿臣成龙么?”
“废话,叫你去你就去。”
敦亲王福晋看着弘喧,还略显稚嫩,又想起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怕事情败露,于是,她找来府上的管家阿青,细细密密的交代一番。
末了-她提醒道:“此事不容有失。”
“是,福晋。”
伴随着弘喧同阿青出了门,敦亲王福晋不敢睡下,只焦急的在府门前转悠,又带着无尽的担忧,辗转反侧。
这个夜里,夜光微弱,层层繁琐的雾气笼罩,有人酣睡正香,有人却各自怀揣着心思。
抱月楼前,两个红灯笼,散发栩栩红光,这光芒所到之处,带动了人们想要追寻“人生真理”的心。
勾动更多的是欲以及暧昧。
抱月楼中二层天字号厢房内,里面坐着的一胡茬唏嘘的男子,这男子桃花眼潋滟,只是这胡茬和不整的长衫,让他的模样没了往日的清隽。
他正是甄珩,甄珩身旁坐着顾佳仪,秀美琼鼻樱桃口。
她正端起一杯酒,顺着甄珩的举动,往甄珩的口中送去,又羞红了脸颊,看着酒水顺着喉结滚动入腹,她在欣赏,复而用手指抵住了甄珩的喉结,听着他咽喉中的喘气声。
这空气中浮动的暧昧,酒意,搅乱的不止是一潭春水,还有甄珩眸子中的欲望,甄珩看着身旁的顾佳仪,脑中的理智让他摇头,他伸手,勾住了顾佳仪的下巴,惹得顾佳仪双颊红云更甚,只见她闭上了眼睛,睫毛卷翘在莹白色的面庞之上。
甄珩却觉得差了点什么。是那双眼睛,他脑海中的那抹若即若离身影,她不会和这般一样任君采撷,她是讥笑自己,嘲讽自己的,他反应过来,将勾住顾佳仪的手放开,漠然的道:“睁开眼。”
顾佳仪睁开了眼,她面对面容姣好的甄珩,眼中带着情意。
甄珩又道:“不要这种情意,要冷漠的看我。”
“要冷漠。”
顾佳仪压下眼底的情意,将甄珩幻想成一个不相干的人。
如此反复,再三尝试之下,甄珩将桌案上的美酒和布全部抽离。哐当-上好的酒菜被他丢到了地上,顾佳仪慌乱,弯下腰不知所措。
甄珩这才捂住了胸口,他才明白-她不是她,她不是她。
一杯一杯的冷酒朝着腹中灌入,最后,他犹觉不够,将这酒壶拎着,细长的壶嘴内里的冷酒灌入甄珩的腹中。
他用这种方式来平复他躁动的心。
顾佳仪见甄珩喝多了,出去唤了抱月楼中的小厮帮忙将甄珩扶至床榻之上。
这时,抱月楼的门前出现了两道人影,抱月楼的姑娘蜂拥而至,几时见过这般颜色好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