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英从小就知道,做小姑子是很难的,做大姑子就要好一点。
因为作为大姑子的姐姐先出门,弟媳妇后进门,两个人没有一个屋檐下生活的经历,第一次见面就是客人,互相客客气气。基本上一辈子都能保持不错的关系。
但是小姑子就不同了。对嫂子来说,这是她以后的家。而对小姑子来说,这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家。
嫂子进门以后,两个人很容易发生冲突。
张红英有个亲戚,就是出嫁前跟嫂子关系不好。具体谁是谁非外人不知道,但是后来但凡人生大事,什么孩子满月了,升学了,订婚了,结婚了这些场合,舅舅舅妈应该是坐上席的。所谓的娘亲舅大。
但是他们家不一样,他们家这个做舅妈的就是死活不肯出席。
后来每次这种场合,这个亲戚就得回去央求,百般讨好,做舅妈的面子讨足了,才肯去一趟。不知道吃了多少气。
不讨好还不行,说难听点,如果出嫁女没了,娘家人不发话,都不能出殡。
但是张红英是做姐姐的呀,大家私下讨论的时候,她没什么危机感。
正常情况下,张红英总应该能在张红星娶妻,之前嫁出去。
女的法定结婚年龄比男的小两岁,张红英又比张红星大三岁。
张红星二十二的时候,她已经二十五了。从及格到二十万岁,有足足五年时间给她找对象,难道还找不到合适的?
没想到张红星抄了个近道,他居然先结婚了!
高秀娟还在喋喋不休,也不知道是讨好,还是圈地盘\/:“姐,你给我宝宝买这么多好吃的,宝宝将来肯定最喜欢姑姑。”
张小树在边上插嘴:“哪有姑姑不疼侄子的。
姑姑侄子那是血缘亲。”
张红英问:“那楼上房间那么大,隔间都有十几个平方。姑姑疼宝宝,宝宝喜欢姑姑,宝宝还没出生,我先用一下房间?等宝宝生下来,到会自己玩,怎么也要一年多吧?
我也不多待,就过年期间住几个晚上。
实在不愿意,或者爸妈把楼底下杂物间装修一下,也弄张床。打地铺太冷了。大过年的去人家家里也不方便啊?”
李小芳才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你晓得睡楼上好,你爷娘不晓得睡楼上房间好?
我原本是要把整个房间腾出来将来给小毛头玩的。地方大,才够他爬来爬去。
一楼有蛇虫鼠蚁,二楼干净点。
今年冬天冷,还是秀娟有良心,说南面隔出来那个房间冬天先给我们住。
等宝宝生下来,我们再腾出来朝南房间,小宝要晒太阳。
现在房间里放着摇篮和玩具,没办法再摆你的床。楼下杂物间放农具的,腾不出来。
你自己也说了,回来就待几天,还折腾做啥?
你跟建珍从小好的穿一条裤子,大家借房子睡觉很正常,怕什么麻烦。”
合着就是你们把房间让给张红星,我把房间让给你们和小宝呗。
不想玩回家了直说就是了呀,为什么要绕这么大弯子?我还巴不得有理由不回来呢。
李小芳气势汹汹骂了几句,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又哄张红英:“乖囡啊,我两个小人,都一样值钿的。
这个冬天你先忍一忍,你把想在苏州买房子的钱拿出来,等开了春,我们再盖两间楼房。
到时候你两间楼房,阿星两间楼房。
你想住新楼就住新楼,想住旧楼就住旧楼。
我是儿子女儿都一样看待的。
绝对不会倒边谁。”
张红英:……话都被你们说完了。想要我拿出钱来也可以直说啊 ,大不了我们痛痛快快吵一架,这年不过了。
我掏钱盖房,然后让我挑哪栋楼住?我盖的房就应该是我的!
张红英气的呼哧呼哧的,正想说什么。
还好,这时沈建珍在门外大喊:“红英,阿英,你是不是回来了?
我爸说看见你回来了。”
张红英连忙擦擦泪水跑出去。
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
沈建珍真是大变样了。皮肤白里透红,脸上肉都鼓出来。在成年以后,沈建珍的脸上出现了婴儿肥。
“哟,建珍来了?怎么胖成这样了?”
“是啊是啊,胖了。”
沈建珍嘿嘿笑,然后说:“我刚去学校的时候,92斤。现在,138斤。”
张红英惊了:“你都吃了些什么?”
沈建珍不好意思的说:“我一个同学,找了个家教工作。但是后来她腿摔骨折了,就让我顶替她去做家教。
我教的不太好,只干了两个月,人家就不要我了。不过挣了二百块钱。
那个学生是家属院的,门边上卖奶油蛋糕,我以前从来没吃过。看见了就想尝尝。
三块钱一个蛋糕,特别特别多奶油。”
沈建珍舔了舔嘴唇,又道:“一尝就没忍住,最后我挣的二百块钱,全买了奶油蛋糕。
每天晚上吃过晚饭,就去买奶油蛋糕吃。
然后就胖成这样了。”
这也就是年轻的身体扛造,但凡年纪大点,恐怕就得三高。
张红英拍了沈建珍一下:“你不要命了!
这么吃要吃出问题来的。”
沈建珍拉着张红英:“走,我们去你房间,我有东西要给你。”
张红英黯然笑笑:“我们去外头吧,还能晒晒太阳。”
“哦,那也行。”
沈建珍端起两条凳子,走到屋檐底下,又反手把门关上:“今天阳光不错。”
张红英拉住她胳膊:“我们去河边走走。”
沈建珍奇怪:“河边风大,去那干啥?”
张红英不说话,拖着沈建珍往前走。
“行行行,我自己走。”沈建珍吐槽:“你这像是被我欺负了,要拉着我去找我爸妈要说法。”
张红英噗嗤笑出来,再次道:\/“你要是个男的该多好啊。”
沈建珍就问:“怎么,是急着嫁人了?”
张红英拍了她一下,感叹道:“不是我急啊,是我爸妈还有我弟媳妇急啊。
刚才你说去我房间,我都不好意思说,我的房间已经没了。”
沈建珍难以置信:“你还没嫁出去呢,家里就不给你留房间了?”
张红英苦笑:“是啊,本来女儿就不亲。现在我在苏州,几个月回来一次,他们都快当没我这个人了。”
聪明如沈建珍也陷入了无语。
“那你有什么打算?”沈建珍苦恼的问:“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爷娘啊?儿媳妇娶进门,女儿就不要了。”
张红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沈建珍此时还是一个惦念家庭的人,也没什么离经叛道的想法,只能邀请:“那你晚上来跟我睡吧?
总不能真的打地铺。
冬天打地铺会冻死人的。”
张红英正中下怀,却还要犹犹豫豫客气一下:“这样不好吧?
你们也是一家人团圆。”
沈建珍却瞪了张红英一眼:“有什么不好的。等你在地上睡出毛病来了就迟了。”
“地上多铺些稻草,应该没事。”张红英不太自信。
“我都担心他们连稻草都没给你晒。”沈建珍的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稻草从田里收割回来,都垛成垛在晒谷场上堆着。需要的时候去扯——这是指烧火用的时候。
大家铺床用的也是稻草,但是这种稻草,是要挑干净的,晒透了才能用。
江南雨水多,稻草收割下来,如果没有妥善收藏,很快就发黑发霉了。想要干净的稻草都很难再找出来。
张红星结婚,占用自己的房间,已经进入十二月底,这个时候,稻子都收割完一个多月了。
按他们这个劲头,可能确实没想起来给自己晒稻草……
张红英决定回家问问,也别直接给他们判死刑。
“姆妈,那我打地铺打在哪啊?”张红英眼睛盯着李小芳。
李小芳支支吾吾:“吃完饭再说。”
张红英气笑了:“姆妈,那稻草晒了没有,被子、垫絮,晒了没有?”
李小芳这才道:“建珍不是回来了嘛,你晚上去跟她挤挤。”
张红英深深的看了李小芳一眼:“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