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之中,烛火摇曳,林熙禾与顾青淮相对而坐,林熙禾眉梢眼角皆是抗拒之意,仿佛与顾青淮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沟壑。
顾青淮神色一黯,抬手轻轻一挥,示意厅内的下人全部退下。
待四下无人,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林熙禾身上,眼中那一抹心疼再也藏不住,轻声问道:“熙禾,你可是在怪我,没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及时赶回你身边?”
林熙禾冷哼一声,侧过脸去,冷冷地回道:“我是怪你现在回来了。”
顾青淮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缓缓解释道:“林将军出事之时,北狄大军压境,形势万分危急。我身为北境守将,肩负着万千百姓的安危,那时,我无法弃百姓于不顾,只图一己之私,即刻赶回京城。”
“大哥,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林熙禾立刻制止了顾青淮的说辞。
“我从未有过让您舍弃百姓来护我一人的想法。轻重缓急,我心中自是有数,不要把这屎盆子往我身上扣,好吗?” 她言辞恳切,急于撇清这无端的责任,毕竟如此沉重的 “锅”,她实在担不起。
顾青淮听着林熙禾的这番话,眉头不由自主地轻轻皱起,心中暗自疑惑:这还是曾经那个林熙禾吗?
往日,林熙禾虽出身武将世家,却因幼年体弱,备受家人呵护,教养极为精细,性子向来安静乖巧,断不会像如今这般出口便是这般直白甚至有些粗鄙的话语。
然而,顾青淮心中却并未因此而生出反感之情,相反,他认为林熙禾定是在这段日子里受了太多苦,才致使她的性子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熙禾,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顾青淮的声音中满是愧疚与疼惜。
“你若是真觉得愧疚,就去求陛下收回那赐婚的圣旨,让我……” 林熙禾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妥,硬生生地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生怕自己言语间的疏漏会让他对纪濯心生嫉妒,进而暗中使绊子,于是连忙改口道:“我只是不想成婚,仅此而已。”
“此事,我无法答应你。” 顾青淮缓缓摇了摇头,眼神坚定而复杂,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林熙禾见状,顿时语塞,只能默默地咬着下唇,不再言语。
“先吃些东西吧,饭菜若是凉了,可就没了滋味。” 顾青淮率先打破沉默,和声说道,试图缓和这略显尴尬的气氛。
他轻轻端起一只小碗,舀起一勺芙蕖百合羹,边盛边说道:“以前你最爱这道芙蕖百合羹了。如今正值寒冬腊月,冰天雪地的,想要寻得芙蕖谈何容易,这还是我特意让人留存下来的。”
林熙禾却别过头去,神情冷漠,淡淡地说:“我并不喜欢这道羹,想来是你记错人了。”
“嗯?”
顾青淮的动作一顿:“怎么会呢?去年你还央着我为你寻觅芙蕖,说只有这芙蕖入羹,才能称你心意。这羹便是用今年芙蕖盛放之时精心留存下来的制成的,怎么如今却……”
去岁?林熙禾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去年的记忆,却发现原主有的经历都历历在目,去年,像是缺失了一段,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都无法拼凑出完整。
她曾听闻,有些人在遭遇重大变故后,大脑会出于自我保护,选择性地遗忘一些事情或人物。
想到此处,林熙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对面的顾青淮。
会不会是因为原主对顾青淮情深意笃,而家中变故之后,顾青淮家不仅没有给予关怀,反而前来退亲,这沉重的打击让原主的身体本能地选择遗忘与顾青淮的过往?
林熙禾心思一转,决定试探一番,于是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顾大将军,您日理万机,贵人事忙,竟还能记得我的喜好?还能清楚去年之事?”
顾青淮将盛好羹汤的碗轻轻放在林熙禾面前,神色认真地回应:“与你有关的一切,我都不会忘怀。”
林熙禾心中暗自腹诽:你倒是说出一两件具体事例,也好让我回忆回忆,看是否真有其事。
“例如呢?”她追问道。
顾青淮久经沙场,对林熙禾这点小心思自是一眼看穿:“是你不记得了?”
林熙禾没料到自己的意图这么快就被识破,索性信口胡诌道:“对啊,怎么了。我在杏花村时发了高烧,身无分文,没钱看病,在家硬扛了几日,自那以后便时常记不住事情。”
“你病了那么久?”顾青淮眉头紧皱,满脸担忧。
“可不是嘛。你说你这人也真是的,安排了人却不知道给些钱财。还有,我最讨厌你这种自作主张的安排,你若当时能坦诚相告是你所为,或许我也不会在杏花村独自伤怀。”
林熙禾此刻觉得自己缺失了原主的一段记忆,这些话权当是为原主鸣不平。
若当初能把事情说清楚,原主回忆起那段日子,或许便不会只有艰难与苦涩,甚至不会觉得活着都失去了意义。
“那时,北狄来势汹汹,几乎举全国之力进犯,而我方援军迟迟未到,我若战死沙场,怕你难以承受。先是兄长,再是父亲,若再传来我的死讯……”
顾青淮耐心解释着。
林熙禾听到这番话,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狠揪住她的心脏,疼得她难以忍受,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那疼痛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让她呼吸急促,几近窒息。
“熙禾?你怎么了?”顾青淮见状,大惊失色。
“我……啊……”林熙禾疼得冷汗直冒,话都说不利索。
“快去请大夫,裴千,速去请太医!”顾青淮心急如焚,对着外面大声呼喊。
紧接着,他急忙将林熙禾抱在怀中,此刻的林熙禾额头已渗出些许冷汗,面色苍白如纸。
“为何心脏会突然疼痛?”
顾青淮满心焦虑,抱着林熙禾匆匆向她的卧房走去,只盼能让她舒服些,缓解这钻心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