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津生把拉进屋里洗了手,翻出碘酒和药膏要给她上药。
司遥婉拒他的好意:“你先出去吧,我自己会上药。”
梁津生不出声,就用那双黑沉沉地眼睛俯视着她,眼神有点吓人。
“……我要换衣服。”司遥一脸无辜地瞅着他,指指衣襟袖摆上面的泥点,“脏了。”
梁津生心里堵得慌,用一根手指头戳她脑袋。
“你真是猪啊,打个架还把自己打受伤了。我走之前不是说过嘛,如果有人来找你麻烦,别开门,就报上我的名号。”
“我跟杨来娣有过节,她陷害过我,我要自己报仇。”
“就你还报仇?”他冷哼,捞起她手,讽刺道:“你那算什么报仇,打人跟挠挠一样,对方皮都没掉一块,自己手反被抓烂,都出血了。”
司遥心虚地往回缩手,“……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她头按到盆里,她脸都让水呛发紫了,头发也被我扯下来好几撮……”
他听不下去,打断她:“说你笨,你是真笨。你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就该把她从水库大桥上推下去,让她尝尝真正跳河溺水的滋味,再叫个一把年纪老光棍汉去把她救上来,毁了她名节,让她嫁给老光棍汉。”
司遥心头一跳,赶忙摇头:“不不不,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她害过你。”
“杨来娣罪不至此,我要是这么做了,我的良心会不安,我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了。而且我今天已经报过仇,出了恶气,我和杨来娣恩怨已消。你骂我笨,骂我是猪都可以,我无愧于心。”
女性在父权制社会生存本就不易,以恶制恶,非正道,只会恶性循环。
想要伤害一个女性太简单了,只要让她嫁错人,她就有吃不完的苦。
司遥抓住梁津生的大手,神色凝重道:“梁津生,你也不能去做这种事。你要记着,你一旦做了坏事被抓,留了档案,我们的女儿将来也会受影响,不能考公考编。”
梁津生拧了拧眉,问她:“什么考公考编?”
司遥就跟他解释了考公考编,这还是她看网络小说,了解到的未来知识。
“是是是,你是小祖宗,你说了算。”
梁津生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拿眼剜她,嘴里说着埋怨的话,口气却十分宠溺:“赶紧去把衣服换了,出来我给你上药。”
司遥笑着点点头。
换好衣服出来,梁津生已经坐在桌边等她好一会儿了。
“换个衣服也磨磨蹭蹭,傻站在那里干嘛,难道等我过去接你啊?”
司遥犹犹豫豫地走过去,迟疑开口:“要不,我还是自己上药吧。”
他手劲太大了,她怕疼。
梁津生脱口而出。
“赶紧过来给老子坐下!”
听见他说脏话,司遥停在那儿,嘟着嘴不满:“你不是我老子。”
梁津生冷笑道:“你以为我想当你老子啊?我要是有你这么不听话的闺女,屁股都给你打开花。”
司遥悚然一惊,立刻想到了朝朝,“你以后要是敢打朝朝,我……”
梁津有些无语,“你个笨脑子就不要乱想了,我哪舍得打我宝贝闺女,疼还来不及。”
说罢,强硬把她拽过来,按着她坐下。
司遥颤巍巍道:“你轻点,我怕疼。”
“疼就对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人打架。”
司遥听了不高兴,“你也觉得女孩子不该打架吗?”
“什么叫我也觉得?”梁津生敏锐地察觉到她话语里的不同寻常,“谁跟你说过女孩子不该打架了?”
司遥瞬间就不吱声了,嘴巴紧紧地闭着,一字也不再吐露。
梁津生倒没有继续逼问,说:“我是嫌你打架受伤了,丢我的脸。以后要打架,叫上我一起,我给你当打手。”
司遥摇头:“不要,你打架好凶。”
去年有人上门来骚扰,他一气之下,狠狠将人揍了一顿。司遥偷偷看了几眼。
他把人揍得满头是血,牙齿都打落了两颗。
梁津生瞅她一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准是又想起去年他揍老光棍的事。
他叹息,无奈道:“司遥,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老光棍欺负上门来了,我当时要不狠狠揍他一顿,以后就会更多的人上门。我那是杀鸡给猴看,让所有人都知道,从今往后,你是我媳……你是我罩着的,想欺负你的人,都得先过我这关。”
司遥点头说:“我知道,我没觉得你做错了,你做得很对。”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帮……”
“你是男人,你的拳头应该对准的是男人。女人的事,女人自己解决。”
“就你?”
司遥神色严谨地对他说:“你不要再小瞧我了,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弱小的我了。”
这回轮到梁津生沉默了,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司遥脸颊微微泛红,不自在地提醒他:“你不是要给我上药吗?”
梁津生心里的忧虑无法宣之于口,怕吓着她。
司遥身上有一种被书香世家规训后的良好教养感,温良和善。
他杀了自家母鸡给她炖汤补身子,她那么大个人了,居然还会为那四只母鸡哭鼻子。
然后,遇着那什么系统之后,她就变了。
上次是动手打他养母,这次是打同为知青的杨来娣,下次不知道该打谁了……
反正不会打他。
打就打吧。
她变了也好。
太过善良的人,是没法活下去。
他宁愿她去欺负人,也不要她被人欺负。
梁津生左手抓起司遥的手,右手捻着一根棉签去蘸碘酒。低垂下头,棉签轻柔地擦拭她手臂上被人抓挠出来的红痕。
“啊疼疼疼——”
司遥疼得五官都皱起来了。
“别怕,别怕,忍着点,我给你吹吹。”梁津生一边给她伤口上呼着气,一边动作飞快地擦完碘酒,消了毒之后,涂上药膏。
司遥把嘴一抿,不喊疼了,目光悄悄地偷瞄他的俊脸。
碘酒就疼了一阵,药膏涂上去是清清凉凉的。
“好了,涂好了。”梁津生一抬眼,就对上一双氤氲着水汽的眼眸,亮晶晶的。
一股酸胀感忽然从心里涌出。
就是这么一个怕疼的傻姑娘,吃尽苦头,给他生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可爱闺女。
梁津生呼吸微窒,别过目光,忙不迭把保温桶推给她。
“喏,我今天进城办事,顺便到国营饭店给你打包了份饭,有你最爱吃木须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