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寰锦立在一旁，身姿如松却透着彻骨寒意，双眸仿若结了冰的深潭，冷冷地看着顾长风和王长林你来我往地争辩、哭诉。她心头清明，眼前这场闹剧，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蹩脚至极的戏码，分明就是王长林、顾长风还有王氏三人串通一气，蓄意演给她看的，为的就是搪塞她索要嫁妆单子一事。
顾寰锦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莲步轻移走向顾长风，下巴微抬，字字如冰碴般吐出：“父亲，瞧这一番折腾，既然府里没有我娘的嫁妆单子，倒也无妨。不过，还请父亲劳神，找找手里有这单子的人。我的外祖家总还有人吧？顾府说没了就没了，外祖家保管自家女儿嫁妆单子，应是常理，想必是有的吧！”
顾长风像是被这话狠狠戳中了痛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拳头，咬着牙恶狠狠地回道：“外祖？哼，我都不知道你外祖是谁！自从你娘认识我，她就是个孤女！”提及止汀澜，顾长风只觉一股气血直往脑门冲，往昔那些刻意尘封的记忆猛地涌回，搅得他心烦意乱。
顾寰锦柳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愤怒，毫不退缩地迎上顾长风的目光，提高音量道：“哦？原来我娘是个孤女啊！”她顿了顿，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是怒极，眼眶也微微泛红，却强忍着不让泪落下，“所以你顾长风，就仗着我娘没娘家撑腰、没人帮扶，在她身怀六甲、行动最不便、最需要依靠的时候，干出那等腌臜事来？用她的嫁妆银子私养外室！别以为能瞒天过海，这府里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那些风言风语，我也不是没听到！”
顾长风像是被当众剥了面皮，恼羞成怒，上前一步，手指颤抖地指着顾寰锦，怒吼道：“你这逆女！休要血口喷人，满嘴胡言乱语！顾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你娘的事，自有我处置，再这般放肆，小心家法伺候！”
顾寰锦却分毫不让，挺直脊梁，目光灼灼似要燃起火苗：“家法？父亲若真行得端坐得正，何必怕我多问几句？我娘含辛茹苦怀着我时，遭的那些罪、受的那些委屈，你可曾心疼过半分？如今连她嫁妆都想昧下，你对得起她吗？我不过是想讨个公道，拿回属于我娘的东西，何错之有？”
一旁的王长林见势不妙，畏畏缩缩地想往角落里躲，生怕这父女俩的怒火波及到自己；王氏则站在顾长风身后，目光闪烁，嘴角嗫嚅着，却没敢贸然插话，屋内气压低到极致，一场更大的风暴眼看就要掀起。
王长林缩在角落里，被顾寰锦的一番指责惊出一身冷汗，见顾长风气得说不出话，权衡再三，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弓着腰，满脸堆笑，声音却透着几分颤抖：“大小姐，您这话可冤枉死奴才了呀！奴才哪有那胆量参与这等腌臜事，更别说串通老爷、夫人演戏蒙您了。”
他偷瞄一眼顾长风愈发铁青的脸色，咽了口唾沫，接着道：“大小姐，当年先夫人进府，奴才不过是个奉命记账的账房，事事都得听老爷指令行事。先夫人是不是孤女，外祖家在哪，奴才一概不知啊，哪能掺和进老爷的家事里头？至于说用嫁妆银子私养外室，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府里账目进出，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但凡有这种私挪公款的丑事，账册上立马就会现原形，衙门查账都挑不出错来！”
王长林急得双手直比划，额上青筋微微凸起：“大小姐，您细想想，平日里府里修缮、节庆采买，但凡涉及银钱，奴才哪个不是精打细算，就怕出一丝差错，辱没了顾家的门风。先夫人的嫁妆，那可是重中之重，当年处置时，老爷亲口吩咐，奴才绝不敢擅作主张。您如今无端指责，奴才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见顾寰锦满脸狐疑，目光依旧冰冷，王长林“扑通”一声跪地，磕头哭诉：“大小姐啊，奴才在顾家几十年，一直忠心耿耿。寒冬腊月，手指冻僵了还在拨弄算盘珠子，就盼着把账算准；三伏天里，账房热得像蒸笼，奴才也不敢躲懒，一心只为顾家效力。要是真做了您说的坏事，不用老爷、大小姐动手，老天爷都得劈了奴才！求您高抬贵手，明察秋毫，还奴才一个清白吧。”
顾寰锦原本就憋闷着一腔怒火，此刻听王长林在那磕头哭诉、百般狡辩，心头那火苗“噌”地一下蹿成熊熊烈火，烧得理智几近消散。
她柳眉倒竖，杏眸圆睁，怒喝一声：“呵。滚一边去！现在轮不到你在这哭丧！”
话音未落，她猛地扬起手臂，用力一甩，纤细的手腕却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
王长林本就跪着，身形不稳，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力拉扯，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狼狈地向一旁歪倒出去，手肘擦过粗糙的地面，疼得他“嘶”了一声，却又不敢大声叫嚷，只能哆哆嗦嗦地爬起来，灰溜溜地躲到墙角，大气都不敢出。
顾寰锦嫌恶地瞥了王长林一眼，旋即转过头，双眸如寒星般冷冷地钉在顾长风身上。
她挺直了腰杆，身姿傲然而立，可微微颤抖的双肩还是泄露了她汹涌的情绪，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至极的笑，出口的话像淬了毒的利箭：“怎么，堂堂丞相大人，人前风光无限，背后却干着这等腌臜勾当！
用着我娘的嫁妆养外室，靠着这些昧良心的钱打通仕途、广结人脉，升官发财，当真是把人生三大幸事占全了，升官发财死老婆，您可真是厉害啊，不愧是权倾朝野的宰相大人！”
顾长风被这番直白又狠辣的指责气得浑身发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额上青筋暴跳，双手握拳，指节泛白，大步上前，扬起手作势要打顾寰锦：“你这逆女！胡说八道些什么！平日里的教养都喂了狗吗？如此诋毁生父，不怕遭天打雷劈！”
顾寰锦下巴一扬，不退反进，直面顾长风高高扬起的手掌，目光中毫无惧意，反而恨意更浓：“打啊！你有胆子做那些丑事，怎么没胆子承认？
今儿把话撂这儿，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立马就去大街上，把你这些年的恶行一桩桩、一件件宣扬出去，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他们敬仰的丞相大人，私底下是个怎样的无耻之徒！”
顾长风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神色几变，终是缓缓放下，咬着牙压低声音道：“你莫要血口喷人，空口白牙就想污蔑我，凡事都得讲证据。
你娘的事……我自会给你个交代，可你再这般撒泼胡闹，别怪我不顾父女情分。”
顾寰锦冷笑连连：“交代？这么多年了，要不是今儿我逼问嫁妆的事，你怕是早把我娘忘到九霄云外了！
证据？府里上下谁不知道你宠着王氏，对我娘不闻不问，那些被挪用的嫁妆银子，就是铁证！你要是心里没鬼，就把账本拿出来，彻查到底，敢吗？”
屋内气氛紧绷到极致，仿佛空气都被冻结，顾长风满脸阴霾，王长林在墙角瑟瑟发抖，顾寰锦则泪光闪烁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三人僵持不下，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压抑氛围里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