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灿烂夜京
“......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听完不夜露的话，梦魔手里的茶也凉透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如今的心情。
“对不起......”
都是他不好。
那么突然的离开，留下一个烂摊子。还让不夜露独自面对中场游戏、面对弥瑞尔、面对了那么多失去。
更重要的是，梦魔没有料到不夜露竟然救回了他。
沙利叶也好，其他人也好，她明明可以换一个更好的搭档，却还是选了他。甚至为此和弥瑞尔谈判，弄伤了自己。
梦魔知道，不夜露是为了不被他人厌恶、不被他人抛弃，所以才压抑自己的性情，努力表现的懂事听话。
这个“他人”不管是谁，想必不夜露都会同等相待。
她和鹭夫人不一样，是一个温柔纯善之人。
如今重视自己，也只是因为他是被游戏强行安排的辅相，逼着她必须接受罢了。
换个人，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根本不必......非得是他。
梦魔不明白。
也许有一天，梦脑系统会扭曲他的灵魂，让他长眠不醒。
也许有一天，族人们的嚎叫会让他疯掉，让他亲手扼杀不夜露的生命。
更别提，他一直隐瞒着重要的真相，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
是他向鸢无极妥协，是他无力抵抗，是他一手将不夜露拉到了这个地狱。
还有什么资格......要求不夜露什么呢？
不只是濒临破碎的身体，梦魔的灵魂历经日夜烧灼，快要撑不住了。
虽然不夜露需要再经历一次阵痛，但总会比和自己在一起好得多。
“为什么要救我呢......”
梦魔无法从不夜露的肩头移开视线。
很痛吧？
害怕被不夜露抗拒，他强忍住了伸手触碰的冲动。
不夜露道：
“你不要感觉愧疚，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苦笑一下。
“带我来这个世界的的确是你，但归根结底，这并不是你的错。”
“我会查出真相，但你的仇恨需要你和沙利叶自己解决。”
不夜露的声音淡淡的，但梦魔却隐约感觉到某种疼惜。
“活着，用你的眼睛去看吧。”
“如果你不在，即使我替你报了仇，你又怎么能知道呢？”
梦魔如果真的死去，那一定是满腹后悔、愧疚和不甘的。
生死的界限是她触及不到的所在。
不管怎么做，她都无法安抚亡魂，再也不能使梦魔平息。
那会有多么遗憾啊......
不夜露笑的无比平静。
“你本来就不想死，只是身体原因，不是吗？我只是付一小点代价，让弥瑞尔稍微治疗了你而已。”
“毕竟，衡量下就知道，让你活着比让你死去，更有好处。”
梦魔皱眉。
这话听着很不好听，让他感觉到某种否定。
但为什么说出这话的不夜露自己、仿佛是更难受的那个？
明明不再是搭档，不再能体会彼此的情绪，但梦魔却下意识的这么认为。
见梦魔似有疑问，不夜露继续道：
“如果你真的出什么事，沙利叶不会原谅我不说，我也很难在短时间里找到那么合适的伙伴。要是圣斯苑趁火打劫，我更没有反应的余地。”
“这本来就对我自己有利，更何况，这也是我的赎罪。”
梦魔不明白。
“赎罪？”
不夜露看眼沙利叶。
“他没告诉你吗？你知道我做过什么吧？”
沙利叶轻哼一声。
梦魔点头。
沙利叶的确跟他提过，但是......
不夜露睫毛颤动，却没露出多余的表情。
她不怪沙利叶。
但是，终于，梦魔也知道了啊。
心头苦涩，不夜露强撑着，让自己能平和的说出下面的话。
“如你所知，我是个罪人，被我伤害的人恐怕两只手都数不完。”
“那些人和我有着比‘王和辅相’更加深刻的关系，在我身边的时间也比你和沙利叶更长。”
亲子，同学，师生。
哪个都比游戏的契约关系来的更正式、更富有效力、更被广为接受。
跟虚无缥缈的辅相不同，这些人更是一旦失去，就再难找到替代的存在。
“但即使是这样重要的人们，我也依然动了手。”
而且是，没有犹豫的、欢欣鼓舞的动了手。
“所以，这次救你，也算是我在自我安慰，补偿这一切吧。
“你不用愧疚。”
不夜露仿佛在说：救你是出于理性、出于利弊考虑、出于她个人的私心。
但是，不对啊。
不夜露的眼睛太黑了，其下的情绪窥不见丝毫。
她的笑也和以前一样，从未改变。
梦魔想要说什么。
“你——”
不夜露却站了起来。
“好啦，大家都没事就好！”
“快准备下出门吧，我也想看看夜京呢！”
她几步快走，逃跑似的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梦魔犹豫片刻，还是没能追问。
再问下去的话，恐怕尴尬的不是不夜露，而是产生幻想和错觉的自己吧。
隔壁的沙利叶也盯着不夜露消失的背影，久久没有出声。
午间，三人集合出发。
沙利叶不会做饭、梦魔一直守着不夜露、不夜露又只吃了点粥，他们竟都是饥肠辘辘的状态。
第一站便是楼下的客堂。
踩过吱呀作响的楼梯下来，一楼摆满了长椅方桌，已有不少人在喝茶用饭，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
“客人们，还有空位，随意坐啊！”
正指挥着送餐的小鸟妖、忙得不可开交的服务生招呼他们。
“菜单在桌上，决定好了就叫我！”
几人落座。
不夜露环视一圈。
“哇，这里还真有人界古代那种客栈的氛围！”
四下的陈设历经风雨，已经变得有些斑驳，看起来是个很有历史的老店。
结账用的木台沾满煤灰，背后的架子上摆满了胖肚子酒坛。墙面看不出原色，欲盖弥彰似的挂上了几幅山水画。
客人们的木制桌椅坑坑洼洼，却触手温润，有种奇妙的清香飘散。几个红结丝绦和灯笼从横梁上垂下，正在人来人往的风中轻晃。
奇形怪状、姿态各异的客人们也穿着仿佛不是同个时代的衣服，用不同口音的话语交流着，使这里成了个奇妙的大染缸。
“哇......”
不夜露伸着个脑袋四处乱看。
沙利叶接话。
“夜京是少见的对人界和外来者态度十分友好的区域，加上法度不强，鱼龙混杂，可是什么人都有的哟。”
“这儿的人大多喜欢玩闹，经常举办各种活动，还会庆祝人界的节日，听说隔几天还有什么中元河灯节呢。”
不夜露兴致勃勃。
“那可真有意思诶！我们——”
她想到什么，看了眼梦魔。
总归是来做正事的，想着玩耍不太好吧......
梦魔翻着菜单，眼也不抬。
“可以，到时候一起去吧。”
不夜露有点不好意思的笑。
“嘿嘿！好！”
她靠近梦魔。
“怎么样，点好了吗？都有些什么吃的啊？”
梦魔把菜单移过去，指给她看。
“你头次来夜京，几个特色菜都点了，你再看看这些，这里也有夜京有名的几样点心。”
“好——嗯？这个流苏拔金糖糕是什么？”
“将白糖、面粉和其他材料混合之后烤到半熟，再将半液体状的糕体取出，用特殊工艺的刷子拔成丝，层层绕成茧状，最后再刷上蛋液，上色烤制，出炉后，表面还会洒上坚果粉和糖霜，增加风味。”
不夜露听的口水直流。
可以想象会多好吃了！
梦魔也不愧是家中大厨，对做法如数家珍。
“那点这个！还有别的吗？比如这个酥巧？”
“糖糕虽然轻巧顺滑，入口即化，但也容易胀肚，酥巧就改日再吃吧。”
“唔......！”
“没事，我们还要在此停留多日，以后回去我也能做。”
收起鼓起的脸颊，不夜露惊讶。
“真厉害啊，以前怎么不曾发现你还会做甜食？”
“......一直会，只是没机会做。”
梦魔腹诽：还不是因为她和沙利叶以前做的那个养生甜品......真怕他们有朝一日把他、把自己毒死。
当时那本食谱梦魔已经学完，估摸着不夜露喜欢，后来但凡看到什么点心，便会留意做法。要不是发生那么多事，恐怕早就做给她吃了。
看两人聊的开心，沙利叶一反常态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地喝着水。
他暗自想着。
虽然有身体好转的原因，但老大的语气可真是温柔。
难怪之前见他在读料理书......明明老大以前才不会做这种事的。
更重要的是，不夜露的颜色变了。
变亮了。
沙利叶觉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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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京的口味偏重，以麻辣为主旋律，吃的三人酣畅淋漓，脸颊通红。
“真好吃耶！”
不夜露舔着唇回味。
凡尔顿的吃食是重视原材料自然风味的清淡口，有色天则是各种稀奇的怪味，不夜露不算讨厌，但如今到了夜京，才终于理解到什么叫美食。
这才是人生啊！
不夜露满足的喟叹一声。
见她这么高兴，梦魔意味深长的问：
“原来你喜欢这种口味？”
那之前做的东西，不夜露岂不是都不太乐意吃？
“当然不是！你做的很好吃！超好吃！”
不夜露猛道：
“真的！”
想起上场游戏，想起梦魔的粥，那种期待和感动，是什么都替代不了的。
本意只是逗逗她，见不夜露这么拼命的解释，梦魔有些好笑，心中也宽慰。
“好，知道了。”
之后，几人踏上前往梦魔村的路。
夜京的街道宽阔，行人众多，不夜露心有好奇，看到新鲜玩意就走不动路，又怕和梦魔他们走丢，下意识的伸手拽住梦魔的衣角。
“走慢点啦......！”
她扯扯。
梦魔愣了一下。
也罢，时间还早，让她逛逛街也没什么大碍。
梦魔停下，由得不夜露抓好后才说:
“看路，我带你走。”
梦魔一族虽然避世而居，但年幼的他也曾偷摸溜到集市来。
那些光景，只是惊鸿一瞥，就已经足够惊艳。
如今的不夜露，倒和之前的自己无比相似。
充满好奇，天真可爱，像个小孩子。
——让人不自觉的妥协。
夜京不愧是人气极高的旅游大区，集合了弥瑞尔各处的商品不说，红漆木楼大气恢弘，茶铺小摊热闹非凡，充满市井灵气，逛上一整天都不会腻。
“哇——”
走到一处饰品摊前，不夜露眼睛发亮。
这些五颜六色琳琅满目的小玩意，真的太吸引她了。
“想看就看吧。”
梦魔适时道：
“正好，我和沙利叶要去那边买点东西，你在这里先逛着，我们等会儿来找你。”
不夜露沉默一瞬，最后还是点点头。
“好，我就在这。”
松开梦魔的衣服，她笑着回应。
梦魔和沙利叶顺着人流走到相隔五六个摊位处的杂货店，准备在这里采购些必备品。
“沙利叶，挑一些武器和防具吧，说不定会在村里多留几天。”
“好嘞老大。”
梦魔很快挑好商品，没有多看什么，就走到了出口处。
这个景色于他而言，也是久违了。
街道两侧挂着深红色的灯笼。
这样的色彩象征着精彩的夜晚，热闹的不夜，却让人平白觉得有几分感伤。
好像在说......等到白日，光芒散去，一切终究会落幕。
梦魔的眼光不自禁的飘至某个地方。
......是不夜露。
她似乎已经逛完，此时正背对着摊位，安静的站在原地。
流动的人们欢闹着经过她身边，她却是突兀的石像，神情淡然无波，无比醒目。
没有希望，也不焦急，只是等待着。
只要没有等到，她就会一直一直等下去吧。
梦魔心下一动，快步走向她。
“我们结束了。”
“你看完了吗？有什么想要的吗？”
不夜露这才有些释然般动了下。
她抬脸微笑。
“不，没什么想要的。”
于她而言，此时最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
“喂喂——老大！你怎么都不等我啊！”
远处，沙利叶也不满的喊着，跟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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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到河岸，不夜露这才注意到脚下。
踩起来有些柔软，还以为是泥土，但这些细细碎碎的......
不夜露抬脚蹭了蹭。
是......沙？
银色的颗粒极其细密，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雾，是风。
原来夜京是建在沙漠之上的？
“嘶嘶——”
“嘶嘶——”
流沙中，间或有一些彩色电流奔腾其中，发出隐约的声音。
它们是辅一抬头便转瞬不见的奇妙鱼儿，吸引不夜露凝神捕捉。
梦魔介绍道：
“小心些，这下面埋有特殊的管道，负责给整个夜京传输能源。”
“这些沙子之上也附上了保护膜，以免激起风沙。虽然足够坚固，但如果刻意攻击，也是能够破坏的。”
不夜露赞叹不已。
比起有色天，这里又是另一种神奇了！
乘船顺河而下，又徒步上山走了许久，三人不知不觉间，进到了一片昏暗的雾气之中。
灰白色雾气阻断前行，也藏起了后路。
皮肤湿漉漉的，有些凉意。
四周过分安静，不夜露心头发毛。
简直像是什么深山探险记......
幸好还抓着梦魔的衣服，让她不至于慌乱。
“这里就是......？”
“......是的。”
梦魔伸手。
修长的手指张开，对准前方。
他的眼眸中金星闪烁，深海翻波。
熟悉的蓝色光晕流出，交缠着闯入雾气，将它撕咬出缺口。
蓝光渐盛，缺口张大，逐渐露出了其中的情形。
“走吧。”
三人踏足其中。
灰雾不甘心的晃了晃，逐渐将缺口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