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的办公室比较简朴，这跟孟阳的猜测没有太大区别。
以赵国志那种能骑个电动车就敢下乡，还能摔倒后躺在路边的个性，他是不会在意办公室是否有派头之类虚假门面的。
“咋地？我这屋子里的摆设入不了你孟乡长的眼吗？也是，都能开上三菱越野的人了，眼界肯定要提高不少了。”赵国志见孟阳进来之后，偷偷打量四周，便开玩笑一般地说道。
孟阳悚然一惊，连忙收回目光，“领导，我是第一次来这里，有点儿紧张。”
“你紧张？”赵国志差点儿笑出了声，“你说这话违不违心？都敢喊我老赵的人，见到我还能紧张，谁信啊？”
“行了，赶紧坐下吧，找我有事啊？”
赵国志仍旧像在清河乡时的样子，很是随意。
孟阳却不敢大意了，“领导，我很感激您给我一个锻炼的机会，一直想当面跟您说一声，今天终于有机会来市里……”
“等等，说的好像你前两天没来市里似的？再说，就打算这么空口白牙的感谢我？”
“呃……领导掌控全局，我那点儿小动作也真是瞒不过您呀！”
孟阳马上想到自己从市里往回运化肥的事，应该是被赵国志知道了。
不过，他心头的一块石头也落地了，原来一直想不明白是谁把他一步到位的提拔到正科级乡长位子上的，刚才稍稍试探了一下，没想到赵国志很明确地给了他答案，就是他提拔的。
至于“空口白牙”感谢他的事……
“我这会儿还有事，中午，你得请我吃饭，嗯，我给你个地址，你点好了菜等着我就行，十一半左右我就能到那儿了。”
说着放，赵国志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小卡片扔给孟阳，又在一张纸上写了两个菜名递过来……
……
十一点钟，孟阳循着卡片上的地址找到了这家……小吃部！对，就是跟清河乡招待所对面老吴开的小吃部一样大小。
同样是平房，只不过人家里面的卫生状况可比老吴那个好得太多了。
十多张小方桌旁，几乎都坐满了人。
这一点，也比老吴那个小吃部强很多。
当孟阳把赵国志写下两个菜名的那张纸递给服务员时，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朝着后厨喊道：“妈，赵叔叔又要来吃饭了。”
后厨里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传出：“先把人家领进去，沏上茶水。”
小姑娘把孟阳带进了后院，安顿在一棵枣树下的桌子旁。
十一点半，赵国志准时来了。
两盘菜也端了上来，没有酒！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啥要叫你到这里吃饭吧？”赵国志抬头望着郁郁葱葱的树冠轻声问道。
孟阳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领导，这里应该有啥特别的意义吧？”
“也不算是很特别，”赵国志像是陷入了回忆，“我先后两次到济州任职，第一次是在安县任县长，认识了当时的市长李峻峰，那个人啊……”
说到这里，他停住话头，好像在组织语言，好了一会儿却没有说下去，反而问孟阳：“你觉得一个干部该怎样要求自己？”
“我？”这问题其实并不好回答，孟阳绕了一个小小的弯，“在听说我任职清河乡乡长后，我爸跟我说当官一任，造福一方才是正道，为民服务，鞠躬尽瘁才是王道！”
“对！就是这两句话！”赵国志眼睛一亮，“李峻峰就是按这个要求去做的，可惜，他英年早逝了，但济州的老百姓没忘他呀，你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吧？人已经坐满了！”
孟阳吃了一惊，马上反应过来：“领导，您是说这小吃部是李市长的家人开的？”
“是！是他爱人开的，那个服务员是他的女儿，还在上学，抽空回来帮忙的。”
“我带你到这儿来，就是想告诉你，只有你心里装着老百姓，老百姓才会拿你当一回事！不然你屁都不是！”
“下级的奉承，上级的肯定，同事的羡慕，都比不上老百姓说你一声好，这是人活一辈子最值得追求的东西！”
“当然，你我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小毛病不可能杜绝，比如我，今天就指名道姓的让你请吃饭，这算不算是吃拿卡要的一种？算！也不算！”
……
赵国志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孟阳大部分都能听懂，没听懂的也深深记在心里，这是一堂难得的专业课。
在他听得入神的时候，赵国志突然来了个转折：“听说你们乡里的财政所着火了？这可是好兆头啊！新官上任，红红火火，损失也不小吧？”
这一刻，他恢复了在清河乡跟孟阳一起吃住时的样子，甚至一只脚还踩到了旁边的凳子上，市长形象顷刻间崩塌。
挤着眼睛说出来的话也不像是在关心孟阳，反倒是看热闹的成份居多一些。
孟阳哭笑不得，“不是，领导，您就不想知道这里面的故事吗？”
“故事？”赵国志夹了一口菜在嘴里嚼着，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凭啥要知道那些破烂事？那是你们县、你们乡的事，这点儿破事要是搞不明白，还要周江河那个县长干啥？还要你这个小破乡长干啥？”
“您先吃，先吃好了再教训！”孟阳是真怕他一边干饭一边长篇大论，不小心把饭粒弄进气管里。
“好了，吃饱了，”赵国志扔下筷子，到底没忍住问道，“你还有心情往市里跑，看起来是应该是解决了吧？”
这回轮到孟阳含混不清地回答了，“不该烧的烧没了，该烧的又没烧着，可惜了那一栋晚清古建筑……”
赵国志不顾形象地大笑，“哈哈……小孟同志还是有点儿狗命的……”
……
“你找古建筑维修方面的人是什么意思？”回去的路上，韩小慧好奇地问道。
韩满仓已经替孟阳联系了一个位外地的师傅，两天后就能到永宁，韩小慧有点不太明白孟阳的意思。
孟阳稍稍减慢车速，“清河乡山清水秀，算得上是鱼米之乡，而且古建筑很多，弄好了，特别适合搞旅游开发。”
韩小慧轻皱眉头，“旅游开发？人家都往名山大川跑，就你那破地方，谁来呀？”
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古建筑群还能当做旅游项目的，要是像平遥那样整座城都是古建倒也可以，清河那小破地方还是算了吧。
“破不破的，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哪天你有空儿了，我接你去。”
韩小慧话里有话地说道：“呵呵，我怕去了你会不方便呀！”
孟阳差点儿就脱口而出地说“离婚了就方便了”这句话，好在反应及时，生生咽了回去。
他也发现自己最近好像也不是特别希望离婚了，只不过是习惯性的往那个方向去考虑而已。
如果他能放下包袱，其实他是李修远还是孟阳已经不重要了，活在当下，不内耗才能让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都能活得开心一些，快乐一些。
“怎么？在考虑怎么敷衍我吗？”韩小慧微微侧头，眯着眼睛瞄向孟阳。
“呃，为了安全起见，开车的时候尽量不要跟驾驶人说话，这是常识！”
“是吗？哎呀，我还想跟你说说我同学她爸兜里装满了钱，正犯愁往哪里投资的事情呢……”
“吱……”孟阳一个急刹车，车速急剧地降下来。
“你干嘛呀……”韩小慧两手撑住前面，大惊失色，等她抬起头来时，才发现孟阳紧急停车的原因。
对面一辆212吉普车，逆行着直奔他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