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泽循声望去,霎时间愣住,沉寂许久的心像是被注入了生命,渐渐地狂跳了起来。
天早已黑尽,明月高悬,秋风寂寂。女子一袭素衣,容颜千年未变,眉眼一如往日般柔和,身畔水声潺潺,好似碎玉,更为她突然的出现添了几分彩。
她兀自走到扶泽身边,冷淡地望着妙音:“我不过是去见了一个人,耽搁了些时间,你便开始在此处胡言乱语?”
妙音噎了一噎,冷静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昭玉似笑非笑:“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她语气平淡,偏生藏着几分凌厉的意味:“你对我女儿做的那些事,改日我再和你算账。”
“扶泽不与你计较,但并不代表我也会放过你。”
“你最好能躲在巴巫山内,不要被我找到。”
话落,她一把拽过身侧人的手臂,便大步往前走去,头也不回一下。
他视线始终追随着她,好似还沉浸在方才瞧见她回来的那一幕,久久无法回神,只呆呆地盯着她的身影,任由她将自己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明月光华大盛,若无数碎银纷纷扬扬洒落人间,遥远天际之中,似乎响起了一道仙鹤的清唳,盘绕于云层上空,迟迟不绝。
扶泽忽然觉得耳畔的声音震耳欲聋。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过她了。
久到他差点就要忘记了她的模样。只方才那遥遥一眼,被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便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刹那间什么都想起来了。
两人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
昭玉松开了他的手,抬眼望着他半晌,正欲开口,整个人却倏地被一道力气往前带,猝不及防撞入了眼前人的怀里。
他低头紧紧地抱住她,身形隐隐有些颤抖,像是害怕极了这是一场虚幻的梦。
昭玉没有吭声,任由他抱着。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她终于开口了:“今日是七夕,你打算在这里和我抱一晚上吗?”
他沉默许久,才道:“我好想你。”
昭玉对这种话已经见怪不怪了。
当年她把扶泽赶出天梧山时,重逢时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与你成亲。”
她轻轻推开他,轻声道:“知道了,我也想你。”
扶泽紧紧盯着她:“妙音说的话,是真的吗?”
“当然是了。”昭玉笑了两声:“重聚魂息而已,没有多难,就是时间长了些,如今我这不是好好的出来了吗?”
他默了默,询问道:“你刚刚去见谁了?”
闻言,昭玉神色一顿,叹道:“是月凝。”
“我听说这段时间她不太好,所以去巴巫山看了她一眼。”
“对了。”昭玉抬头:“洛水内,我听阿楹说,那次仙魔大战后,你被飞仙宫囚在了噬仙台?”
他身形一僵,还没开口解释,眼前的人就已经在他周身绕了一圈,边绕边说:“那噬仙台从来都是关押罪仙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一旦进去便是日夜遭受折磨,你受的伤都好了吗?”
她边说着又边拉起他手腕把脉:“早和你说了飞仙宫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当年都不和他们断个干净。”
“护心镜,是你造的吧。”她抬眼盯着他:“你从哪儿找来的法子?”
话落,她又突然道:“算了,我不问你了。”
“待会儿回去你把那些事都和我说一遍。”
扶泽静静地望着她。
昭玉缓缓收回了手,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你的修为呢?”
他说:“不重要。”
她冷静道:“飞仙宫干的?我去找他们算账。”
扶泽连忙拉住她:“等等。”
“怎么?”昭玉回头。
他道:“如今的飞仙宫,已经易主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
昭玉问:“宫主是谁?”
“顾双闻。”
她挑了挑眉,似是有些惊讶:“这小子可以啊。”
扶泽笑得温和:“嗯。”
“不说这些了。”昭玉拉着他的手往街上走去:“好久没来天都了,我们上街逛逛。”
长街上人潮如织,喧声鼎沸。街道两侧摆满了摊铺,吆喝声此起彼伏。满目灯火辉煌中,人影斑驳流动,阁楼上玉箫声响,四处张灯结彩。
昭玉在一个摊铺前停下,随手拿起一块银色面具,瞥了两眼后又放下继续往前。
扶泽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将她看过的东西一件一件地买了下来。
“扶泽。”昭玉转过头来看他。
男子身形修长玉立,站在煌煌灯影中,一袭白衣皆被染上了绚烂灯色,缱绻的眉眼浸在灯火下,多了几分柔情脉脉。偏与他怀里抱着的一大堆东西显得格格不入。
昭玉一时哑然,朝他走了过去:“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你何时喜欢这些的?”
他看着她:“给你买的。”
说话间,他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一个木罐,堆叠在怀里的物件上:“还有这个,你最喜欢的。”
昭玉沉默着盯着那木罐。
是玉露梵音。
天梧山无声无息地重现,那些族人永存于神魔谷封印内,再无法归于故土。
山顶寒气最盛之处,却是绿芽新绽,生机勃勃。
她在洛水内揉了揉阿楹的脑袋,温声说道:“你出去之后,若是碰到了一个叫扶泽的人,麻烦替我带句话给他。”
阿楹歪了歪脑袋:“什么?”
昭玉望了眼窗外,又平静地收回了目光,倏尔笑了:“就说,我想喝他亲手泡的玉露梵音了。”
两千五百年,旧景重现,故土又归。
归期漫漫,终还是让他等到了。
七夕佳节,良宵美景,金风玉露时,故人终归。
————小剧场————
琼玉居内。
顾双闻醉得不省人事。
宋初年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然后招呼着身后的一大群人:“快来快来!还有好多菜,我们今晚不用挨饿了!”
常洛轻嗤一声,复又感叹道:“真是不公平啊,分明是你一人犯得错,却要我们一起受罚。”
宋初年嘿嘿笑了两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溪云止面无表情地伸出了手:“那把你赚得那些灵石分我们一半吧。”
宋初年:“……”
最终,桌上的菜被袭卷而空。
翌日天明时,日光洒进窗隙,一时刺眼无比。
顾双闻盯着空空如也的桌子,有些怀疑人生地嘀咕着:“难道扶泽给打包带走了?”
倏地,他视线落到一侧的纸条上。
感谢宫主宴请!
——宋初年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