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澜应了声,视线落到她肩上的包袱,询问:“你过来做什么?”
江挽迟疑了几分:“我想问你个问题……”
他微微颔首,似是了然。
“南海的事我不知情,我父尊也不知情。”他解释道:“我会查清楚。”
江挽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
闻言,谢无澜淡淡瞥了她一眼,轻笑出声:“你跑这么远过来找我,不是问这个还能是问哪个?”
好像也是。
她略略思索了片刻,继而又问道:“魔族会听你的吗?”
谢无澜沉默了会儿。
他在魔界待了二十年,可真正在魔宫的日子,却不过四年。
从不邪山禁地出来的那一年虽在魔宫,却与寻常魔族无甚区别。
无人在意他,便连偶尔路过他身侧的父尊,也未曾赏给他一个眼神。
仙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
魔族也不例外。
不过那些人也只敢口头上骂骂他。
不敢对谢无澜动手。
谢无澜有不邪剑在,他们没有一个人打得过。
至于他为何不还手……
大抵还是不想给父尊惹事。
察觉到他情绪有点不对,江挽抬头看了眼天色,连忙转移了话题:
“时辰好像快到了,我们赶紧走吧,这些事待会再说。”
谢无澜抬眼看了她一眼:“好。”
两人匆匆御剑飞到无极宗门口。
顾双闻已在此等候多时。
一众弟子基本上已经到齐了。
一艘偌大的灵船悬浮在半空,底部似有云雾团团,托着灵船。
溪云止、常洛、宋初年以及新入门的亲传弟子都已经上了灵船。
眼下只差江挽和谢无澜了。
顾双闻看着他们,神情温和却又有些担忧:“阿挽,路上一定要小心。”
“若是有什么不懂的,找你大师兄。”他认真嘱咐道。
江挽轻声应下,又问道:“要是死了怎么办?”
顾双闻唇角一抽:“你们的魂灯会根据你们自身的气息强弱,来判定是否濒危,若有危险,无极宗便会派人前来支援。”
“派谁?”江挽又问。
“当然是大长老他们。”顾双闻说道:“不过你若是愿意,我也可以来相助。”
江挽思考了片刻,道:“好。”
顾双闻视线又落到了谢无澜身上,沉思了片刻。
半晌,他缓缓说道:“你不必担心,若有能力,护好他们便是。”
谢无澜微怔。
顾双闻盯着他,神色认真:“大长老视你如己出,他不会害你。”
“若你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便永远是无极宗的弟子。”
江挽有些震惊。
师尊这话什么意思?
他在和谢无澜打什么哑谜?
难道他们早就知道了谢无澜的身份?
半晌,谢无澜才回应,声音些许哑涩:“尽我所能。”
顾双闻神情凝重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莫要被乱了心智。”
谢无澜嗓音很低:“弟子明白。”
话落,顾双闻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谢无澜微微垂眸。
原来,顾双闻和大长老早就看出了他的身份。
却迟迟没有拆穿。
而是在临行南海的路上,不动声色地叮嘱了几句。
彼此都心知肚明。
江挽一小步一小步挪到了顾双闻旁边:“师尊。”
顾双闻脚步顿住,扭头:“嗯?”
“你知道了?”她压低声音,试探性地问。
他沉默了下:“嗯。”
“阿挽,我能看出来,你与他关系良好,但是……”顾双闻欲言又止,眼底仍然担心:“他身份毕竟特殊,你在他身边,并不安全。”
江挽干巴巴地道:“其实挺安全的。”
顾双闻疑惑:“嗯?”
“此话怎讲?”
江挽踌躇了几分,只说了句:“总之,他伤不了我。”
“我只能说这么多,师尊你放心便是了。”江挽说道:“待在他身边,比在任何一个魔族身边还要安全。”
顾双闻若有所思。
比任何一个魔族身边还要安全?
感觉怪怪的。
他没想那么多,只笑道:“你开心便好,南海一程危险,你们定要小心。”
江挽点点头:“嗯嗯,我明白了。”
顾双闻看着她,眼底带着几分不舍,良久,叹了口气:“去吧。”
江挽走了。
顾双闻眸色沉沉。
尚未与阿挽相逢几月,眼下却又要分别。
扶泽,若你知晓,是一往无前地护着她,还是由她所去?
他站在原地,任凭问天峰肆虐的风吹乱他的衣袍,仍然不为所动。
一如千年前,他孤身面对众仙,宁愿抗百道天雷,也要救出此生的至交。
半晌,他低眸,缓缓撩起一半衣袖。
手腕上,是一道黑色的诅咒。
这是当年强闯噬仙台所反噬的印记。
若是再闯,则粉身碎骨,神魂俱散,再无转世之机。
依稀记得,他离开噬仙台前——
扶泽说:“双闻,跑远点,越远越好,不要再来救我……”
“若有机会,我定要出去,揭开仙魔大战的真相。”他猩红的眸子里满是坚定:“这噬仙台,闯一次便够了。”
夏日的风,却莫名刺骨。
顾双闻有些恍惚地回神,看着灵船离去的方向。
……
灵船一路空中南行,出了天都,再跨越几座城,便到了海面上。
江挽站在灵船甲板上,吹着灵船疾行所带来的风,望着两侧飞速倒退的景色。
她不禁感叹道:
“依稀记得,几个月前我还想着租一艘灵船来参加宗门大选呢。”
阿宓嗤笑了声:“靠你算命赚的几个钱?”
江挽:“……你不提我都忘了,赶在抵达南海前我得赶紧算一卦,看看此行如何。”
阿宓迟疑地说道:“宿主,真不是我说你,你该不会算上瘾还真以为自己有两把刷子了吧?”
“你懂什么,我还是看得懂卦象的。”
这般说着,江挽便掏出了老家伙。
宋初年看着熟悉的道具嘴角一抽:“江挽,你还来?”
闻言,江挽晃了晃手中的摇盅:“你要不要来一卦?”
宋初年满脸嫌弃:“谁稀罕,你给别人算吧。”
他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江挽。
打着尹依闻的名号招摇撞骗,结果被他逮着。
他不仅钱没捞到,还赔进去了一百颗上品灵石。
宋初年气得牙痒痒。
话说也不知尹依闻现在如何,那日大选冷彦拉着盈盈回去,天水山庄的人便貌似就再未出现过了。
陆长遥激动地上前:“他不稀罕我稀罕,来来来,给我算一卦!”
江挽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你确定?”
他兴奋地点头,伸出手:“快点儿。”
江挽面无表情:“一块中品灵石。”
陆长遥:“?”
宋初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几个月,价格是一点都不涨啊。”
陆长遥疑惑:“什么意思?”
江挽轻咳了声:“没什么。”
她有些不耐:“你算不算?”
“算算算!”陆长遥连忙掏出一颗灵石给她。
江挽琢磨了下,然后毫不客气地收入囊中。
紧接着,她看了眼陆长遥的手心,将铜钱投入摇盅中晃了晃。
半晌,她将铜钱丢到他手心。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陆长遥目瞪口呆:“这么熟练?”
“感觉像个大师。”
江挽瞥了他一眼:“别吵。”
“哦哦。”陆长遥闭嘴了。
片刻,江挽将铜钱一枚一枚地拾起。
她沉思道:“你的卦象非常玄妙。”
陆长遥:“有多玄妙?”
江挽:“将来一定是个非常牛逼的人物。”
他不敢置信地问了一遍:“真的假的?”
江挽点点头:“当然是真的,你怀疑我的技术?”
“那我是什么人物?”陆长遥追问道。
江挽思考了片刻,忽地想起来陆长遥身上有两柄剑仙的剑。
于是她面不改色地回答道:“一位很有名气的剑修吧。”
宋初年不屑地嗤笑了声:“骗子的卦你也信?”
“她可是骗过不少人了。”
江挽瞪了他一眼:“骗人?”
“我算得卦可是都成真了。”
宋初年呵笑了声:“那你给我算一卦,就算算——”
他微微停顿了下:“一炷香后会发生什么。”
“要是准了,我给你两颗灵石。”
“行。”江挽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然后她就真的给宋初年算了一卦。
“卦象上说——”江挽神色沉重:“你一炷香后有血光之灾。”
宋初年顿时暴跳如雷:“江挽,你咒我死是吧?!”
“血光之灾好像提前了。”江挽默默补了一句。
宋初年:“?”
灵船里头传来常洛的声音:“宋初年!你又欺负小师妹!”
一道剑气猛然袭来。
宋初年:“!!”
卧槽,还真他妈应验了!
他瞳孔震惊地看了眼江挽,然后拔腿就跑。
“江挽你给我等着!”
陆长遥目瞪口呆:“你卦象这么准的吗?”
他一边走着,一边喃喃自语道:“看来我以后要成为举世闻名的大剑仙了!”
江挽唇角一抽,没说什么。
算了,孩子开心就好。
溪云止在里头驾驶着灵船。
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饭香。
李晴水在里头做饭。
江挽收起家伙,刚转身,就瞧见谢无澜凭栏倚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她脚步微微一顿。
下一秒,便听到谢无澜说:“给我也算一卦?”
江挽一愣,迟疑了几分:“你确定?”
“嗯。”
她嘀咕了句:“我记得我几个月前不是给你算过吗?”
谢无澜淡淡地说道:“你也说了那是几个月前。”
于是,江挽又利落地掏出家伙,走到他面前,微微挑眉:“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