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致远不答反问:“我在茶楼听说书人讲古的时候,曾经听过一个叫廉颇的老将军,不知道你可听说过。”
韩制心两眼放光:“当然听过,他可是我的偶像。
赵国的大将军,战国的四大名将之一,驰骋沙场数十年,破齐败燕,战功卓着。
他最有名的事件……
你的意思是让我效仿廉颇负荆请罪?”
马致远闻言喜上眉梢,学着那些文人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孺子可教也!”
“不行,不行,那也太丢人了。”
“嗯,没错,是挺丢人的。那你自己再想其他办法吧。”
“我说老马,你可不能这样啊。你们阁主可是我的好阿姊,我可是你们阁主的好弟弟。你……”
“打住!”马致远语气正定地截断了韩制心的话。
“要从弟弟对姊妹大都戒备提防的这条规则来看,你确实已经满足了一个好弟弟的条件。
不过,我这人从来不把事情搅到一起处理。
只要不是涉及到三个人共同的利益,你们之间的情谊,只能用于处理你们之间的事情。”
“你……要是在皇上,不哪怕只是在梁王面前,你敢这样,也早轮回八次了。”
“没错,所以辽国国库没有我们灵宝阁银子多。”
马致远端详着屏风,似乎对自己刚才落下的那一笔颇为满意。
韩制心气得直哼哼,可是又无奈何——自己吵又吵不赢,打又打不过,最后只能带着报复地口气说:“那你陪我去。”
“不可能!”马致远毫不迟疑地回答,眼角余光瞥见韩制心泫然欲泣,这才放下笔墨耐心解释。
“我如果陪你去,这事情就砸了:
我跟着你去,蒋氏叔侄可能也会原谅你,甚至因我在旁边而对你网开一面,很轻易地就原谅了你。”
“这有什么不对吗?”韩制心气鼓鼓地问。
“这很不对劲!
我的出现,会让应有的过程变得便捷、容易,同时也变得粗糙、模糊。
把你的右手给我。”
“干嘛?”
“给我。”
韩制心满心疑惑和试探地,将右手缓缓放到马致远执着地抬着左手上。
在他还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时,马致远捏着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里的针,在他的指尖上飞快地扎了一下。
“你干什么?”韩制心猛地收回手,一边吮着指尖上的血珠,一边对马致远怒目而视。
马致远也不理他,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
“就比如在押解我们阁主这件事上,如果要求不是要你在第十天,而是在第三十天抵达,你觉得这个过程会是什么样的?”
“三十天?那我要在建昌县住上几日,好好吃一吃、逛一逛,这一路上的名山古刹也是不能放过的。
要知道,我辽国很多寺庙的建筑都是顶尖水平的大师设计督造的……”
“手还疼吗?”马致远突兀地打断兴致勃勃的韩制心。
韩制心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针尖大地事,哪值当问。”
马致远笑笑,耐心地听他说完,再一次伸出左手:“把右手给我。”
“还来?”
“给我。”
“我不!”
马致远不再废话,直接拉过韩制心地手掌,死死钳住。右手再次出针扎在韩制心地手指上。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飞快将手移开,而是持续地扎在韩制心地手指上。
直到韩制心撕心裂肺地哭喊招来了颜玉,马致远才松手。
自那之后,整整三天,韩制心都没有出现在八号砖屋过。
第四天一早,马致远主动来到了韩制心这里:“手还疼吗?”
“废话!你试试?”
“这就是没有我陪同的负荆请罪。
之前的那一下,就是有我陪同的负荆请罪。”
韩制心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即破口大骂:
“老马你这个老杀才,你有话直说不行吗,非拐这么大一个弯?你以为你是我爹啊,你跑这来教育我?”
“走吧,我送你过去。”马致远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朝着韩制心伸出左手。
韩制心猛地往后一跳,语无伦次地喊:“不用,你别碰我。你们灵宝阁的人都有病。”
马致远脸上闪过一丝讪讪然,尬笑着收回手:“就当是为此赔罪,我送你过去。
但是真正地路得你自己走。”
马致远一边说,一边转向韩制心身后,逼迫意味明显。
韩制心双腿挪动中,步步不满:“不是,我就不明白了。
你又不是我爹,咱顶多是个忘年交的一般朋友,你这是为什么啊?”
“我这么做与交情无关,只是我觉得我该这么做,只是我想这么做。
这世间没有容易的事,当你感到一件事便捷又容易时,说明这件事是淬了毒的。
其最显着的药效是浮躁,还有一个很不显着的药效是暴戾。
你沉溺于淬了毒的事情与我无关,甚至药效显化出来的浮躁都于我无碍。
可是戾气则避无可避地会影响到每一个人,包括我。
颜玫就是一个被太多容易且便捷的事情,滋养出浮躁且暴戾的心魔的典型。
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颜玫那样,有足够的幸运遇到裴解,又有足够的能量去斩断那些自己赖以生存的东西。
毕竟,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被畜牧的牛马。
所以,我只能自己努力减少身边戾气出现的可能。”
顿了一下,马致远又加了一句:“最多还为了我家裴阁主。”
马致远的最后一句话,让韩制心原本泛红的面颊变得爆红:他明白,马致远这是在讽刺自己。
“好,就算你有理。可是这世间芸芸众生,你没有必要只盯着我吧。”
“芸芸众生大多都只能认真且努力地活着,极少有人向你这般还有便捷容易的道路可选。
至少目前,我只遇到了你一个。
走吧,玉王听说你要‘负荆请罪’,已经替你备好了荆条。”
“你竟然还告诉了别人?”
“那当然,我们阁主郁郁寡欢好几天了,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当然要通知她。”
“所以,我的负荆请罪是你今天给裴解的‘每日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