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此事倒也不急着下定论,总还是要先排查一下是否存在监守自盗的情形才是。
那乌铁毕竟是朔国独有的,若是有人背着您暗度陈仓,私造兵器的事情,可小可大。
小则是父亲您治下不严,没有管理好自己封地中的事情,让人伺机作祟了。
大的话……若认定那些乌铁打造的兵刃皆是得了您的手艺才被打造出来,就更是糟糕。
无论大小,一旦被圣上追究起来,都是您无法承受的。”她压下心中呼之欲出的怀疑,若有所指地提醒祝成。
祝成闻言,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虽然说,祝余现在已经不是自己府上原本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庶女,不论陆卿有多大能耐,有没有什么实权在握,至少从品级上来讲,也足够让祝余被人高看一眼,但是一个表面风光的庶出的女儿,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势力就在朔国的庞家。
祝余这话说得已经不算委婉了,长脑袋的人都听得出来她这是矛头直指庞家的。
幸亏他们几个微服出来,周围没有什么旁人在场,否则万一传到他夫人庞玉珍的耳朵里,保不齐又会闹将起来,到时候因为一个尚无法坐实的罪名就得罪了整个庞家,对他这个朔王来说也足够头疼一阵子了。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扭头看向一旁的陆卿,似乎认定了妇道人家的话不可尽信,此事从陆卿那里还能得到什么反转的说法儿。
“这里面有没有误会,倒是都还能在朔国地界内搞搞清楚,”陆卿脸上带着假皮,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也是一种事不关己的云淡风轻,“可若是置之不理,让这误会摆在了圣上的面前,到时候有没有人会给朔国一个澄清的机会,可就不好说了。”
只听祝余说的时候,祝成更多的还是不悦,现在看陆卿也是这个话,甚至说得还颇有些不客气,他的心里就也犯了嘀咕。
他之前听庞玉珍说了一嘴,府上来的神医在给她看相之后,说苗氏会旺她,想要自己一切都好,就要善待苗氏,形成因果。
祝成并没有当回事,庞玉珍不知道,他却很清楚,严道心是随祝余一道来的,这话大半是祝余为了给自己的娘亲讨些好处,未来日子好过一些,所以才弄出来的把戏。
因此他就当没有听说过一样,在两边都没有戳破。
而今天祝余提到“监守自盗”的时候,祝成就有些变了脸色,以为这是祝余自认为得了逍遥王的宠爱,所以想要回来打压庞家,妇道人家的把戏。
可是陆卿提到了锦帝,就让他心里面不能不狠狠一沉了。
自己的这个女婿贵为逍遥王,就算再怎么没有实权握在手中,那也是整日出入于宫中,常伴锦帝左右的人,左右他人命运或许做不到,至少消息是灵通的。
“贤婿,”祝成绕过祝余,往陆卿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是不是圣上同你说了什么?”
“岳父说笑了。”陆卿没有什么温度地冲他笑了笑,微微撤开半步,“若是圣上有此明示,只怕你很难在此处见到我们。”
“这……”祝成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偏偏陆卿说得又没有错,如果锦帝真的已经认定了所谓的乌铁兵器是与自己有关,是自己授意下面的人打造并提供给什么羯国匪兵的,陆卿又怎么敢带着祝余跑回朔国来。
这么一犹豫,他心里也有些打鼓,虽然庞家不能随随便便就伤了和气,陆卿这边说起来也是一样,他同样得罪不起。
祝成隐隐有些头痛,不得不把方才对祝余那一把火压下去,好声好气对陆卿道:“既然这样,那贤婿带着小女,敢在这个时候回来,看样子是相信此事与我无关了?”
“不瞒你说。”陆卿眼睛看向不远处忙碌的人们,“我皇弟此前刚刚奉旨与羯国郡主完婚,最近因为羯国朔国都牵扯到了那一批私造的乌铁兵刃,他可是主动请缨去巡边,为了避嫌,连自己的王府都不愿意踏入一步的。”
祝成一听陆卿说迎娶羯国郡主的皇弟,当时就意识到了他说的是陆嶂,但是他在此之前也无从得知陆嶂竟然为了避嫌,能做出这么多撇清的举动。
这让他看着陆卿,一下子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些猜不出陆卿对自己说这话的意图是什么。
“我问过夫人,她坚决相信她爹心系百姓,除了想造出世间绝无仅有的兵器之外,从来没有别的不利于天下苍生的图谋。”
陆卿顿了顿,才又继续说:“所以,为了让夫人安心,我自然要随她走这么一遭。
不过岳父大人不必顾忌太多,若是你执意认定此事无须彻查,尽可以置之不理。
我毕竟是圣上的养子,本也是与圣上同宗同族,所以我若想要将我夫人护住周全,总还是有法子的,岳父大人不必担心。”
说完,他便从祝成身边绕开,一副不想再同他多费口舌的架势。
祝成的嘴抿紧了几分,看看祝余,祝余以坦荡的视线也望了回来,祝成忙将视线投向那边干活儿的百姓。
佝偻着腰背的白头老翁吃力地传递着手中的土筐,将它递给一旁的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那两个孩子卯足了劲儿,但还是力不从心,抬着一大筐的碎石泥土每一步都走得歪歪斜斜,两张稚气未脱的脸涨得通红。
再看看周围其他的人,除了丁谦从都城当中招募过来的那些工匠大多是青壮年之外,百姓之中竟然就真的找不出几个年轻的壮丁了。
若是朔国的青壮年男丁真的陆陆续续无缘无故失踪,留下来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
祝成的内心深处升起了一阵寒意,就好像是一阵阴邪的风直往他的脊梁骨里头钻。
“此事……兹事体大,我自会仔细分辨,还需从长计议。”他压下心中的不安和联想到这背后许多事情的头疼和隐忧,对陆卿和祝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