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苗氏,祝余打从回到朔国以后,心里面还是第一次浮出几分暖意。
虽然说,依着庞玉珍定下的规矩,庶女们都被聚在一个院子里住,平时也是不可以和自己的生母呆在一处的,再加上苗氏的性子本身就是软弱甚至有点窝囊的类型,平日里母女两个也没有太多机会相处,以至于苗氏从头到尾都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女儿究竟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一直到祝余出嫁,都没有察觉出异样来。
但是这个苗氏依旧在那几年当中,想方设法的对祝余好。
庞玉珍之前在府里请了女先生来教祝凝读书,还专门请了绣娘来教女红那些。
虽然说她平日里对这些庶女并不理会,但是毕竟是朔王的女儿,以后若是许配人家的时候,目不识丁、手比脚笨,终究是要丢朔王府的脸面,也会让人在背后议论她这个嫡母心胸狭窄,对家中庶女不好好抚养。
基于这种考量,其他与祝凝年纪相仿的庶女便也需要一同跟着学识字和女红。
识字读书这些祝余还挺乐意的,毕竟闲着也是闲着,她需要做的就是懂得隐藏实力,别一下子把祝凝的风头压得死死的,就够了,因为和女先生混熟了,还能从她那里借点话本之类的东西解解闷儿。
但是一到女红上,她可就头疼了。
坐在那里绣花,不光那针又小线又细,绣起东西来针脚还要又匀又密,一个小小的花样要低着头来来回回绣不知道多少针。
如果只是针尖扎破手指头什么的,她倒也不是不能坚持,最难熬的是低着头那么久,脖子又酸又痛,难受的不得了。
苗氏不知怎么打听到了祝余女红这边总是表现得不大令人满意,没少因为这个被庞玉珍和祝凝奚落,于是时不时就偷偷绣几个简单的花样,叫丫鬟私下里送去给祝余,以便拿给女红师傅,算是有个交代。
之后她也听说了祝余平时喜欢看些杂书,也会偷偷想方设法帮她从外面弄几本回来。
尽管苗氏识字不多,托人买回来的书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并不都是祝余感兴趣的,但是这份关心和惦记,仍旧让她感觉到十分温暖。
当然了,苗氏如果说对祝余这个女儿有什么期许,那就只有一条——不要太出挑,抢了庞玉珍宝贝女儿祝凝的风头,毕竟这样的话,会让她们母女两个的日子都变得不大好过。
祝余奉旨出嫁前,庞玉珍估计也觉得祝余这回算是有去无回,也不拦着苗氏和女儿见面,苗氏就结结实实陪了祝余好几天,大部分时候什么话也不说,就是坐在那里看着她,或者拉着她的手,不一会儿眼泪就落了下来。
到送嫁那天,苗氏只能站在王府的人群里,甚至没资格凑到最前面,祝余上轿前看了她一眼,见她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好像烂桃儿一样,几乎只剩下一条缝。
当初身不由己地给人做妾,唯一称得上是自己人,能说几句体己话的就只有那么一个女儿,还被一纸诏书嫁到了锦国去,从此以后是死是活恐怕就再没有音讯。
庞玉珍心疼自己的女儿,可以让祝成从其他庶女当中随便挑一个嫁过去,苗氏却没有这样的面子和能耐,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至亲的人被这样送走。
光是想一想这一点,祝余也觉得有些心酸,脸上也不自觉流露出了一些伤感。
想当初,睁开眼,一切都那么的陌生,不得不小心翼翼摸着石头过河的时候,苗氏给她的那种娘亲的关怀与默默呵护,是让她能够平稳度过的关键。
陆卿看在眼里,沉默片刻,开口对祝余说:“明日严道心去给朔王妃和你娘诊脉,你也一同去吧,还用之前在司徒敬大营里的法子,你父亲不说,她们认不出你来的。”
祝余想了想,她的确想看看苗氏过得好不好,便答应了。
过去苗氏懦弱,自己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们两个人谁也帮不了对方太多。
这一次不一样了。
过去对自己好的人,祝余也希望能够做她的依仗。
严道心挑眉看看陆卿,又看看祝余,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行了,那就这么定了吧!
明天早上你们俩都跟我过去,保证给祝余的娘好好诊脉!
赶了这么久的路,今晚总算能在正经床上睡个正经觉了,你们有什么事儿回房聊去,我就不陪你们了!”
说罢,他起身径直走掉,一边走一边活动着有些坚硬的四肢,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对祝余说:“哦,对了,别忘了给这老小子换药!”
严道心走后,祝余和陆卿也回了栗园的主屋。
朔王府的管事知道祝余的身份,估计是受了祝成的指派,亲自带着几个王府里出了名嘴巴严实的老仆人在那里候着,随时准备应付祝余他们的吩咐,生怕把祝余从锦国悄悄回来了的事情走漏了风声。
祝余倒是不怎么介意这一点,接下来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走漏风声对他们也更有利。
不过既然今时不同往日,她从朔王府里不被人在意的庶女小透明,摇身一变成了祝成都得给几分面子的大锦从一品王妃,那跟这个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管事也就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
于是她直接开口吩咐管事,让他额外再多拿几床褥子过来,把主屋那硬邦邦的大床铺得软软的,再拿两只软枕。
逍遥王府里用的都是上好的软枕,这让她喜欢极了,再重新回到朔王府里,面对着偏院的硬枕头,实在是用不了一点。
那管事过去也是不把祝余放在眼里的,对于府中那几个庶女秉承着的恭敬而敷衍,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了。
庶出的二小姐不仅变成了逍遥王妃,他是亲眼看到祝成如何特意留下来与他们一道用饭,又私下里谈了很久,要不是王妃叫人来找,都没有想走的意思。
于是他忙不迭差人去,按照祝余的要求,特意抱了几床上好的蚕丝被褥过来帮他们铺好,又送了洁面的热水过来,就连水盆里都特意洒了一把香喷喷的花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