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骗您，纽卡斯尔公爵。”郑晗希拘谨道，“您带我进作战会议室，我有点担心。”
“简，会议室没有十几把对着你脑袋的火枪。”海莲娜说。她打开木门，里面是漆黑一片的通道，“但在整个该死的兰开夏郡里，只有这儿能找到不受无关人士监控的地方。”
“别让亲王听见你管他们王室的统称为无关人士。”少女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偷听，“我还不想受到牵连。”
“他知道他其实有点多管闲事了。”海莲娜率先走进黑暗。
“知道归知道，但亲王还是不想听见你这么说。”郑晗希紧跟其后，“针对血族，他很愿意为了所谓的人类事业将闲事管到底。”
“鲁伯特还在校场操练纽卡斯尔军的新兵蛋子，我让我的士兵给他使点绊子。”海莲娜点上墙壁上的一盏油灯，虽然作为血族和脑伴使用者有各自的照明手段照明，但总有人需要，“再说了，比起说他的坏话，他有的是理由可以刁难我。”
郑晗希在拐角处停下。“您的保密工作看样子做得不怎么好。”
“计划之内就行。”海莲娜前进的步调不减。
“尾随者有很多种，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跟踪这么久显然有ta的长处。”少女重新放开脚步。
“ta和其他无关人士没什么不同。”然而海莲娜还是坚持己见。
“脑伴虚拟视野的分辨率远远超过肉眼。”郑晗希吐槽，“然而对血族的眼睛来说，不会有任何区别，甚至看得更清楚，因为血族的眼神好。”
“重要的不是眼睛。”海莲娜仍固执地说道，“而是大脑。我的大脑没看出什么区别。”
少女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差不多就是现在。我们十秒后跃迁。”海莲娜扭头望着郑晗希，黑暗中，只有对视的两双眼睛在闪闪发光。
这次跃迁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安静，无聊，毫无波澜。少女一开始并不知晓跃迁的结构原理，但突然漫入室内的星光，通过脑伴的虚拟视野，很快辨认出了载体——电梯井，准确来说像是电梯井的末端。
“利用加速轨道和重力叠加场来代替直接的虫洞制造。”勉强算懂行的郑晗希一锤定音，“蛮会玩的啊，公爵大大。”
海莲娜玩味地回答：“你第一时间的想法难道不是查阅保密条例，看看这个跃迁设备是否违规吗？”
“首先您必须明白，纽卡斯尔公爵。”郑晗希轻轻敲击她所在狭小空间的内壁，“保密条例只针对违反时代发展的一切事物。这不是个泛泛而谈的威胁——每一个时间线都有各自的轨道，而所谓违规物则会扭曲，甚至是将好几条时间线混合起来。时空管理局成立目的不是为了招收有志青年试验时空穿越技术，而是为了稳定。虽然我们身处历史，我们是历史的书写者，但我们毕竟不是原住民。如果历史被我们改变，那就是永远都回不去了。也许只是昨天，或者说一分钟前，我们和那边，我们原来属于的那个时间点说再见，但如果这一条线，即便它并非联系我们未来的那一条线，有稍稍变动，那再见就是永别的意思。我们不会再次见到同样的人。永远也不会了。你不会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您知道那种感觉吗？一切是那样的熟悉，但一切又并不完全真实——就像您死了一回。然后您继续做您的工作，穿梭于现实与虚拟，或者虚拟与虚拟之间。超前技术永远不会允许您回去，保密条例因此而生。”
“你从没想过改变历史或许不会改变你的未来？”海莲娜收回笑容，语气有些严肃。
郑晗希收回手，摇了摇头。“考虑过，但这毕竟是一种可能。运气好的话，你将原有历史改得一塌糊涂，你的未来依然如旧。”她盯着信息队列，“但实际上你每次动手都在担惊受怕。你修改的是你的未来，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不是没有。离开就是离开，违规物、修改历史只是增加你一去不返的概率。”
少女挪开狭小空间的右侧石板，走进未知领域。“够疯狂的，这个世界。”她将周围的场景录入脑伴，寻找出口，“当然您肯定觉得挺划算。如果没有穿越者，您早就死在苏格兰了，就算没有死于战火，也多半有一些严重的和许多较轻的健康问题，您也许染上了风寒，卧病在床；也许是肺结核，等着死神来指引。如果历史没有发生改变，那您就是死路一条。反正都得离开，那还不如加入那些违规者但活下去呢。”
“听起来很符合逻辑。”海莲娜指了指几步开外的扶梯，“那你是变相承认时空管理局才是搅乱历史的一方喽。”
“我们的使命是维护各个时间线。”郑晗希不置可否，“对于原住民而言，我们是外来者，没错。但我们的目的是守护他们，然后同一切居心叵测的非法穿越者斗争。既然诉诸于武力，那么受伤不可避免——我们可能会真的离开，因为我们的未来就此改变。我们活下来了，但活得越久——在新的时间线里活得越久——就越是想家，就越是想念生活过的那个地方，你以前认识的那些人。就越是意识到这项工作实际上并没有加入前想象的那么美好，就越是觉得也许不该离开。”
“你以前从没说过这些。”二人下了扶梯，走进一条新的通道。
“有什么可说的呢？”少女转过身看着她的临时上司，“公爵，我们的交集仅限于工作，您不知道我的过去，也无需知道；我知道您的过去，也只是任务上的浅尝辄止。您是血裔，对于这个时代的后辈来说，他们只知道您偏向血族。您成为血裔肯定是有原因的，无论是什么原因，不管它好不好，但有原因足矣。”
“简，你倒是看得很开。”海莲娜只憋出了寥寥数语。
“您可以直接说我头脑简单。”郑晗希的回应可谓是不留情面，“但重点在于，你不能沉迷于过去，因为反正你已经修改了历史，一切无法复原。我们不讨论过去，因为反正回不去了，既定的未来也是。”
“我是否该提醒一下，我们最初讨论的话题好像是这个跃迁设备是否违规吧？”
少女微笑道：“可惜公爵您并非20世纪以后的穿越者，不然我们在哲学范畴上有的是东西交流。”
“另外，跃迁是一种假想的运动的方式。通常被描述成通过特殊通道，让运动轨迹短于两点间的最短距离（即直线）。在我看来，直线下降满足不了这个定义。”
“看来障眼法对你无效。”海莲娜有些烦躁地挠挠头发，“‘血腥公爵’上次还向我吹嘘进入永眠之地的方式惊艳到了你，真实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既然经历过一次，再想欺骗我就很难了。”
“赫拉克利特的这句话是为了强调运动的绝对性，不说和‘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有异曲同工之处吧，只能说两者毫无关联。”坐在离门口较远端的达娜·赞恩说道。
走廊刚结束，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里面摆着一张圆桌和数张椅子，如果说这就是兰开夏郡作战会议室，未免也太掉身价了。
“怎么是你，boss？”郑晗希选了吉尔·斯汀雷附近的位置坐下，按照座位礼仪，越靠近门边意味着地位越低。不管怎么样，谦卑一点总没错。
“因为兰开夏郡有Va-11 hall-A分部。”boss还在努力琢磨着终端——未来科技的好处，无限的可能，值得不断探索。
“盲猜一手，N1RV Ann-A（英文单词Nirvana的变体，涅盘）？”玩过由发行商Ysbryd Games和开发商Sukeban Games推出的系列游戏，郑晗希知道瓦尔哈拉的续作，再结合原上司梅尔维尔秉承着老师（郑若涵）一贯的恶趣味（山寨），答案立刻浮出水面。
“嗯，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维奥莱特会选择这个名字。”达娜点开弹窗，“你看，我们没有一位叫Sam的酒保，顾客里也没有涩情漫画家和武器供应商。”
郑晗希呆滞地望着窗口，暂且不提V社设计的经典steam界面，既然能找到N1RV Ann-A，那boss肯定也看到了dLc捆绑包里的赛博酒保行动。
不过，具现游戏角色，好像本身就超脱于保密条例。何况，嗯，boss只是知道过去一直是在虚拟世界里，这个场面虽然有些戏剧化，但没有改变历史。而且，看boss的模样，局长应该老早和她交代过了。少女感到矛盾的瞬间，立刻找理由“催眠”了自己。
“咱们谈谈未来吧。”海莲娜察觉到话题朝着未知领域奔去，连忙开口说道。
“未来。”郑晗希回到现实之中。
“对，这个东西很缥缈，但目前是如何应对马斯顿荒原战役。”
“要我说，纽卡斯尔公爵。”达娜坦言，“在座的，两个是开小酒馆的非战斗人员，一个是被除名在外的‘血族’，要说这个问题和谁有关，那恐怕只有您了。”
“相当有说服力。”海莲娜耸耸肩，“可惜需要说服的不是我。我知道马斯顿和你们无关，但由于中世纪非常草率的归类能力，王室只是不信任‘血腥公爵’和约克郡的一帮老家伙；而在议会看来，贵族出资修建的酒馆，还有某位勃朗特的双面间谍，和王室狼狈为奸。”
“难道我们参与就能改变这一切？”少女反问。
“哎，不能。”海莲娜承认，郑晗希对邻座的吉尔做了个“你看看，果然如此”的手势，“不能改变，但至少能让我们挤出一条门缝，能让既定的死局稍微存在那么一些可能性，至少能给我们争取到一丝生机。”
“等我考虑好了就告诉您我是否参加。”郑晗希站起身想要离席。
“有些事情你没法逃避，郑晗希。”海莲娜从这次见面开始，海莲娜第一次直呼少女的真名，和英语不太契合的中文听上去有些拗口。
少女停顿片刻，啧了一声。“我好像从来都没有选择。”
“你不需要做出选择。”海莲娜叩着大理石桌板，“坐下，继续发挥你超常的战略思想，剩下的交给我。”
“行叭。”郑晗希拉长了脸。
海莲娜视线扫过尚未表态的二人。
boss双手抱胸，吉尔则是耸了耸肩。
“我们有的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