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义东的身体状况基本上恢复了,唯一不能像当初健康的是他心灵的窗户。李晨凯每次看到都怅然若失,灰头土脸,因为他知道罪恶感依然像牢固的树根深深地扎在心里。
林义东再也不能扑闪明亮的眸子了,幸运的是根据医生的诊断,他还能看到一点东西,最起码还可以凭借眼珠对光亮的判断,找到光明与黑暗。有几次外人打电话来,他起身找到电话机,依据多年熟悉的声音判断是谁;如果是很重要的事,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屋角处,给远在旱窝种菜的爸妈捎去口信。他眼睛不好使,但声音和听力丝毫没有减弱,身体的其他功能还像当初一样充满活力。隔三差五地,他这么来来回回走动,竟然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头一回,他敢摸索到旱窝。林金添夫妇见状,立马教训说:“寻死是不?”林义东说:“我想出来走走。”林义东确实豁出去了,简直是电线杆上绑鸡毛——好大的胆子。平常人用平常的眼光看待这件事情,都觉得后怕,万一他在山路里被草茎绊倒或是滑倒,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林义东不清楚有什么力量在催使着他一步一步前进,也许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家乡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不用眼睛都能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李晨凯在还没有与林义东会面之前,他先到音像小店买了几张光盘。这几个月以来,除非是他很忙的情况下,要不然,初一、十五他买一些音像制品给林义东,让林义东听听名人励志的演讲,这样可以在灵魂深处解脱困境。现在他在音像小店挑了一张“我的奥林匹克”的光盘,奥运精神可以鼓舞人心摆脱困境,很多伤残人士不也在巨大的痛苦之下,走上了冠军的巅峰吗?他高兴地买下光盘,见到林义东之后,二话不说先给林义东手上送去。这可是精神粮食啊!林义东喜形于色。李晨凯觉得少了点东西,林义东这般模样显得很不自然。哦,对了,忘记买个墨镜。于是他又出去买,刚想出去,林义东说不用了。
李晨凯说:“今晚就去我那住吧,反正明天还要复诊。”
林金纳说:“这咋好呢?我找我大哥就行了。”
“没事,金纳叔,不碍事,我跟义东啥关系。”
林金纳现在突然发现以前错怪了李晨凯,从前的深恶痛绝,如今在一个微笑的眼神下,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晚上,林金纳与林义东在李晨凯家吃过饭之后,林金纳去了县城的另一个边找林金发。
李晨凯就给林义东说了近况。“总得来说不是很好吧!”李晨凯这么说着。
林义东说:“我可以理解你的痛苦,虽然我现在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但是我真的可以理解你的所作所为。”
“咳,光说这些不高兴的干嘛,说点高兴的呗!”
“高兴?我知道的都是一些不高兴的事情。”
“不要这样说,你可以再乐观一点。”
“不,我没事,我现在很好,我慢慢地习惯了这种生活。”林义东接着说,“你给我的光盘我每天都听,听完之后感觉真的很好,有种超然洒脱的感觉。”
李晨凯点点头想,好好过,没有错。
林义东还说:“你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去旱窝了,你一定不知道旱窝现在怎么样了吧?”
李晨凯摇着头说:“不知道,怎么了?”
“驼背浪四天前去世了。”
“去世了?怎么那么突然?”
“吃了一惊吧,我听我妈说的时候也很意外,好端端就走了,哎!”
李晨凯说:“人生老病死是正常的,别想太多了。”
林义东说:“可怜驼背浪到终老的一刻,他的子女都没有回来。”
“怎么会这样呢?”
“驼背浪在这世上走了一遭,得到的结果却是这样。”
驼背浪他孤家寡人一个,常年在家门前不是砍柴就是生火,还有一条忠实的大黄狗跟随其旁。他天天夜夜盼望着远出的儿女能回来看看他,一直到他死的那一刻他都没有等到,不,他不是等不到,他是没有等待下去的勇气和决心了,所以在天堂之手的召唤下,他跟随天使的脚步去了天国的乐园,他抱着侥幸的心理:说不定能在天堂和儿女们重逢。
驼背浪的丧礼,没有林老爷子死去的时候来得隆重,简简单单的一些礼俗过后,大伙就把驼背浪送去火化了。张锦元是最为悲痛欲绝的一个人了,怎么说张锦元也是驼背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驼背浪的干儿子。张锦元用刚刚出产的蜂蜜赚来的三万块,包下了丧礼所有的费用。罗阿兰说:“锦元从来没有这么大手大脚地花过钱,他说浪叔走了,就要风光一点走。”
真遗憾,又一个生命离开了我们。
林金纳穿过羊肠九曲的小道,终于来到了林金发的屋子。林金发已经满头白发了,现在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照顾女儿的小孩。
“金纳?你咋来了?”林金发说话的声音变得微弱,不像林场干活的时候那般骁勇矫健。
“大哥,我找你借点钱。”
“要多少?”
“一万。”
“我给你拿去。”林金发就是水窝的大财主,林场的收入足可以让他下半辈子无忧,现在在他阁楼里面可是有一个小金库了。小金库有什么用,他把自己的兄弟友情都给出卖了。现在为了林义东的眼睛,似乎这些不义之财终于可以发挥作用了,为此林金发二话不说就答应给林金纳一万块,而且还附上:“实在不行,你就跟我说,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你和义东度过难关。”林金发又说:“我听金山说,他在小徐那里赚了不少钱,你可以考虑去他那干活。”
“大哥,咋你还跟小徐有来往?”
“不可能没有来往的。”林金发叹叹气说。
“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小徐那里工作的,你知道不?义东的眼睛就是因为那个扫把星来了水窝之后才瞎的,我恨不得把他的眼睛挖出来……还有你和大利哥关系一度又一度恶化,以致最后的绝交,都是因为他。”
“够了,别说了,我还用不着你来教训。”林金发怒吼,把小孙女吓哭了。
“大哥,我没别的意思,我劝你还是跟我山哥说说,别在他那里干活了,你看我和二哥在家里生活艰苦点,马马虎虎还过得去喀!”
“你山哥爱咋样我管不着,但是我和小徐的关系你不用管。我一再坚持,如果我们真的有困难了,我们就可以找小徐这个靠山帮忙。”林金发指着林金纳手中的一万块说:“这就是最好的例子,要是当时我没有投靠小徐,我现在啥都没有,老弟,是他在帮我们啊!”
“那大利哥呢?他就没有帮你,他帮我们水窝和旱窝发财致富喀。你看看,我们那没有公路,是大利哥给我们水窝开了路啊!”
“他对我们确实有大恩,我知道,可是后来路修好了,所有人都不干活了,光是等着大利的恩惠,另外还有人说大利是想收买我们兄弟给他办事。”
林金纳愤懑说:“谁这么说了,谁会这么说?”
林金发又说:“他一人给我们水窝修路,可是我们水窝所有人都安步,这样我们如何养活自己和儿女们?”
林金纳是来给林金发送开眉粥的,结果却送去了皱眉饭。
第二天一大早,林金纳起来送林义东上医院,李晨凯也是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家里来到了杜氏。昨晚的促膝长谈,李晨凯已经好久没有度过掏心掏肺的夜晚了。回到公司依然有杂七杂八的事情需要头疼,新的一天,就要以新的心态面对困难,而不是停留在昨天,用昨天的眼光对待前路的阻碍。他走进办公室,忙碌一上午叫黄妙玉给他叫外卖。可是炒饭的味道截然不同了。
他把黄妙玉叫进办公室,有点生气说:“为什么今天炒饭不同往日?”
“报告总裁,以前我常去的那家饭店,现在被林海饭店收购了。”
李晨凯回过头来问黄妙玉:“等等,你是说被林海饭店收购了?”
“是的,总裁有什么问题吗?”
李晨凯说:“哦,没事了,你出去吧!”
林健一的饭店在短短几个月中就收购了其他小饭店,看来,这个林健一还是蛮有经商头脑的,按照这种速度发展下去,何愁苦日子熬不到头?
李晨凯马上去见林健一。他凭借林健杭对他介绍的片段记忆,终于来到了林健一的饭店。林健一的店铺果然别有一番风味,引进的店面元素在全县绝对是凤毛麟角。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李总裁吗?”林健一客气说。
“健一哥,别这么说,我这个总裁只适用于公司里面称呼,出了公司,我就是一个黄毛小子。”
“晨凯真是风趣幽默,要是健杭能有你这么能干就好了。”
“不,我要是能像健杭那么优秀就好了。”
“咳,你说他哪里优秀了?还不是在学校里面混的。”
“我真的是很羡慕他的,你看他啊,又是书法协会的创始人,又是迎新晚会的主持人。”
“快坐下来歇息,你是还没有吃饭才来的吧?”林健一问。
李晨凯仔细打量了一番林健一的饭店,看到古色古香的装饰便问:“前几天是不是有一个舒眉展眼的人来你这吃了碗河粉,然后又多买一份带走了?”
“嗯?你……怎么知道的?”林健一疑云在脑中缭绕问。
“那个人是我认识的一个叔叔。他回去后说你这家林海饭店做得不错,我今天又听秘书说之前那家饭店被你收购了,所以就过来看看。”
“原来这样……欧阳医生原来你认识?太好了,太好了。”
“好?什么好?”
林健一回过神来,说:“没什么,就是……真巧。”两人发出了笑声。
林健一说:“我觉得像这种小行业应该收并,进行统一化管理比较好。”
“有见地。好,这样吧,以后我公司中午的饭由你的店来承包吧!大伙都说你这口味好。”
“那实在是太好了。”
李晨凯问他:“最近健杭怎么样了?他好像消失了一样杳无音信啊!”
“他……他挺好的。”林健一皱了一下眉毛说。
李晨凯看看林健一怪异的表情,露出了微笑,然后点头。“林海饭店?有意思。”
李晨凯回到公司给黄妙玉捎话说:“与林海饭店签约,以后我们公司上上下下的中午饭都由林海饭店送过来。”
黄妙玉马上折身去办理,三两下把这事办妥了。黄妙玉上了一趟洗手间,遇到了石金丽和王木槿两个人。“你们也在这呢?”黄妙玉笑脸说。
石金丽对王木槿说:“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像妙玉一样做上总裁秘书呢?”
王木槿玩弄着指甲油说:“想都别想,你要实力没实力,要能力没能力,要姿色又没姿色,你哪一点能与妙玉姐比啊?”
“嘿,妙玉她是比我漂亮,可是不见得我能力会输过妙玉啊!”
王木槿继续说:“如果你能打扮得像妙玉姐那样花枝招展,说不定就能做上总裁秘书了。”
“什么?你的意思就是要我穿丝袜高跟,然后套上36码的胸罩?”
黄妙玉听了不高兴,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王木槿说:“没,我们在羡慕你这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石金丽在一旁接着说:“我要是个男的总裁,我看见妙玉肯定也会选她做秘书。”
黄妙玉哭了:“你们怎么能这么说?我是凭借实力和总裁的赏识才做上秘书的。”
“呵呵,不见得哦,金丽,你说呢?”王木槿还在玩弄指甲油,“为了能像妙玉姐那样妖媚,我今天开始涂指甲油了。”王木槿给黄妙玉看看,说:“妙玉姐,有你的漂亮吗?”
黄妙玉再也受不了石金丽和王木槿的冷嘲热讽,一把鼻涕一把泪回办公室。
石金丽说:“喂,我们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了?”
“不见得。”王木槿的眼神还在关注指甲。
“她好歹也是我们的姐妹,毕竟我们曾在一个部门上过班啊!”
“谁叫她那么善于攻心计,把我的美梦给破碎了,她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我们的总裁。”
“你还是省省吧,总裁是不会喜欢你的。”
“我喜欢总裁是我的权利,你管不着。”
石金丽走到洗手间门口,说:“总之我要提醒你,别做得太过火了,这一次我就陪你玩玩,不会有下一次。”
“哎呦,瞧我可爱的丽姐,生气了是不?”王木槿的视线离开指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