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序笑了笑,宋听拿了他的酒杯,他就拿对方的,后者再想来夺,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再喝一杯,最后一杯。”
宋听抿了抿唇,让步了。
白玉酒杯抵在唇边,楚淮序微微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双眸如星,薄唇如桃,整个人有一种用淡墨也染不出的风情。
宋听只觉得自己喉间干涩灼【忽略】热,只能一杯一杯的往嘴里灌酒,以此来缓和体内的那【忽略】股燥热。
他感觉自己真是太不要脸了,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被这个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轻易吸引。
然后产生那样强烈的冲动,恨不能时时刻刻同对方抵死缠【忽略】绵。
“等到把突厥人都杀光,我们就离开这里,去江南,好不好?”
楚淮序的眼眸中坠着盈盈笑意:“指挥使大人不要荣华富贵了?”
“不要了、都不要……”此时的宋听已经有些醉了,他执起楚淮序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讨好地蹭了蹭,“我只要你、小狗只要你……”
半个时辰之后,说要把整桌菜吃完的指挥使大人醉倒在一壶罗浮春下,被楚淮序连拖带扶的弄进了屋子里。
床上的人睡得无知无觉,楚淮序站在床边,脸上的笑意早已完全消散,眼眸半敛、神色悲戚。
“宋听。”他很轻唤了一声,语气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轻微的颤抖。
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发出一声呓语。喊得竟然也是他的名字。
楚淮序轻声笑了笑,又朝前走了两步,侧身坐在床沿边,神色复杂地看着床上的人。
他不担心宋听会突然醒过来,一壶罗浮春喝不倒宋听,但一壶加了料的酒就不一样了。
宋听。
宋清响。
楚淮序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叫着眼前人的名字,每念一遍,心就痛上一分。
一直以来,他总以为自己是飘零在世上的一抹魂,存在的唯一目的便是复仇。
是强烈的仇恨支撑着他活下去,叫他熬过醉春楼里的凌辱作践,熬过经脉受损的痛苦、熬过蛊毒入心的折磨……
为此,他不惜与虎谋皮,不惜用几条无辜者的性命作引,挑起纷争战乱,让更多的无辜百姓失去亲人、家园乃至性命。
他明明想要逼着自己狠心、逼着自己无动于衷。
可还是做不到。
这些时日,他总吃不下东西,并不全是因为蛊毒,还因为夜里总是被噩梦纠缠着。
他梦见自己的家人,梦见无辜受累的楚明姝,惨死的肆水镇近百条性命,里面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比如那个夸他好看的叫小宝的小姑娘,比如点心铺的老板娘、瓜果铺的王大叔、馄饨铺的孙二娘……
他们每个人都那样好,又那样无辜,却死在了他的复仇之路上。
还有宋听。
他时常梦见宋听站在自己面前,胸口插【忽略】着那柄锋利的云纹匕首,殷红的鲜血不断的从他胸口流出来,落到地上,汇聚成更浓更刺目的一滩血。
梦里的宋听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那样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盛得不再是对他的爱意,而是刺骨的寒意和无尽的失望。
吧嗒。吧嗒。吧嗒……
到后来,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不分白天黑夜的折磨着他。
这个人总说是他将他从黑暗中拉出来,是他予他温热予他光,渡他上了岸。
殊不知宋听于他而言也是同样。自从王府覆灭之后他就一无所有,始终在暗夜里苟活,是宋听坚定地站在他身后,拼尽一切在护着他。
他的小狗那样傻,为了一个承诺独自背负下所有,哪怕他想杀他、作践他,他都没有一句怨言,也不肯泄露半句真相。
只守着这个家。等着他回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楚淮序抬手抚上眼前人的脸颊。从眉骨到双眸、再从鼻子到双唇,他一点一点细细地描摹着、感受着,像是要把这人的样子刻在心底,永生铭记。
最后,他缓缓俯下腰,在宋听嘴唇上落下很轻很浅的一个吻。
“我很抱歉,是端王府亏欠你,是我对不住你……”
“往后……别再为我而活了,我的……小狗。”
……
宋府偏院的东南面有一条巷子,此刻一架马车正停在这条巷子里。
一个黑衣男子坐在车头,皱眉盯着漆黑的巷子,手中的马鞭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挥动着。
也不知道等了有多久,一个身影终于出现在巷子口。
那人披着一件纯黑色的大氅,一步一步缓缓朝马车走过来,手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还是个活物。
“三公子。”正是店小二口中失踪许久的周桐。
那时候楚淮序不知道宋听背负的一切,还以为周桐遭遇了不测,等真相大白,才知道周桐是被宋听软禁了一段时间,甚至比他先知道真相。
“走吧。”楚淮序道,“劳烦了。”
“公子何须同我如此客气。”周桐一鞭抽在马背上,驾着马车朝城门口赶去。
因着叛军的缘故,城门戒严,不分日夜有重兵把守,见着从城内赶来的马车,守城卫便尽忠职守地将车拦了下来,盘问道:“什么人,怎的这个时辰出城门?”
周桐早有准备,掏出顾府的腰牌递给守城兵,十分客气道:“几位兵爷,奴才是顾大人府上的,马车里头坐的是我家大人的挚友。”
“这不是明日便要去剿叛军了嘛,我家大人想带上挚友一道去,便命我先将人带出城……”
说完眨了眨眼,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守城兵也是个人精,立时明白了周桐话里头的意思,都说顾将军芝兰玉树,是个真正的君子,敢情也是个贪财好色的主儿!打仗还得带上自个儿相好的!
守城兵假意咳了两声,对着马车内的人说道:“顾将军好福气,不过我等职责所在,还请见谅!”
作势便要去掀帷幔。
周桐适时掏出几锭银子往人怀里塞:“几位爷,我家公子身子弱,近日又受了寒,还请几位爷高抬贵手,放我们出城门吧,他日我家将军必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