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樘到正见天时,弥飞源正和另一个神一起饮茶,顺便探讨某些关于玉姬星系的安排问题。见他突然前来,弥飞源给他拿了个茶杯,示意他坐到她对面,又问道:“事情很急吗?”
“谈不上。”殷樘顾自坐稳,眼神往她桌上的红茶壶处瞟了一下。“只是殿下在问我,需要神级生命能量的秘法,具体都有什么类型而已。”
“这还不急吗?”与弥飞源同席的那位拿起壶给他倒了杯茶,愕然道。“一般情况下,需要用到生命能量的秘法,可多半都是媒介型邪术啊!”
“事情倒也没有那么糟糕吧,千离王殿下。”殷樘将视线转向那位,无奈道。“盛光帝君应该还不至于做出和邪魔神一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您一说是他,我更担心了。”千离王维洛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当年和他做同袍时,我没少见识过他那些不传秘法,导致到现在我都觉得他格外可怕。”
“当然,我也实在想不通,天上为什么会放任他这么做。”她说到这里,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就算他一向很有原则,不会把那些秘法用在同僚身上,但……事先声明,我不是在危言耸听啊,万一他哪天突然就想不开了,这世上除了夜君,又还有谁能拴住他呢?”
两位正神听着她的话,茫然地看着她,心中疑惑感大增。她和昼神并肩作战的时间段,都能追溯到神祸时代了——维洛莎正是在神祸时代里当上魔王大将的,甫一受封就位列第三座,由此可见她的战功之高,神力之伟。
这么一个从战火里爬起来的大魔神王,居然也会害怕昼神,还这么多年都没对外说过?怎么回事,为什么玉姬人对昼神的认知,竟和神境对昼神的认知不太一样?
“总之。”维洛莎揉了揉自己的黄金色卷发,强颜欢笑道。“虽然我不认为他会做很坏的事情,但天上还是多少得在意一下他的行为。”
“他是云英第一的秘法师,无神可破其秘法,只有传说中的魔神母,才拥有与他为敌的力量。”她这样说着,拿起自己的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拎起放在脚边的蕾丝伞,起身向外走去。“就在两天前,这位魔神母已经诞生了。我会离开玉姬来到这里,正是为了寻找她。”
弥飞源起身送她,并说:“若你寻得魔神母后依旧有闲,也可去探望山君殿下。”
“我就不去看山君啦,他自己会来玉姬的。”维洛莎背对着他们,撑开蕾丝伞,将长伞柄抵在右肩上,笑道。“我那个可靠但不太可爱的徒弟,怎么说也是恒仪君的堂弟……难道,恒仪君还会不去探望自己的兄弟吗?”
随后,她仰头对着伞吹一口气,升空离去。“我走了,您二位记得保重身体。”
维洛莎离开后,弥飞源轻轻地叹了口气,对依旧在状况外的殷樘说:“千离王时常觉得自己会命不久矣,这可如何是好呢。”
“命不久矣?”殷樘笑着摇了摇头。“那是捡到善护王之前的事情。只要善护王还当她是师父,她就绝不会命不久矣。”
“虽然你的命理论确有道理,但我现在不想听这个。”弥飞源走回茶桌边,将桌上文书收拢走,又叹了一口气。“你最好提醒一下殿下,让他千万注意盛光君的行踪。我的直觉……我生平第一次需要依靠直觉,告诉我,他选在这时候去与殿下共处,并不是一件好事。”
“好吧,那我就先去找瑾君了。”殷樘无法,只好喝掉了自己的茶,起身欲走。“虚无之境易入难出,她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机会难得,我得向她讨教些关于人的事。”
“你既要去寻瑾君,不若帮我带个东西罢。”弥飞源凭空取出一本很大的书,让它飘到了殷樘面前。“此乃录神书,用途比灵宫神谱温和许多,还可以自行增名。”
殷樘看了看那书,将它缩小了收进袖子里,问道:“这是要带给谁的东西?”
“带给殿下的。”弥飞源说。“那株新化神木长成后,有些神已蠢蠢欲动了。在庄逍遥恢复前,殿下必须有自保之力,而此书就是一种最便捷的力量来源途径。”
“原来如此。”殷樘点点头,平地腾云而去。“那么,我就先再上昭武天一趟,将此事与殿下的化身交代明白。”
下一刹那,他已经出现在昭武天正大门前。就在他将往里走时,忽有谁唤住了他,道:“水神殿下,您要往哪里去?”
殷樘散了脚下的云,转身看去,就见英上元站在他不远处,两手揣在袖子里,笑盈盈地向他行了礼。对于这位性情温柔的年轻圣者,他向来是很有好感的,遂颔首还了半礼,笑答曰:“我要去找殿下说些事情。”
“巧了,我也要去寻殿下。”英上元很自然地上前,走到了距殷樘五步开外的位置。“我听说,昼君和晓家人一起进了渡夜州?”
嗯?听到这句话,殷樘顿觉不对,立刻盯住英上元的眼睛,询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在替师父阻拦他。”英上元笑着说。“我之前做的努力,现在算是功亏一篑了,不过,这也怪不得谁,毕竟……基本没什么神会知道,昼君其实是个性格很偏执的神。”
“所以,盛光君想做什么?”殷樘感觉英上元好像知道点什么,遂追问道。
“他想破除掉那个关于‘诛昼’与‘追夜’的诅咒。”英上元答。“但要做到那一步,他必须先生造一个夜君的神魂,再修改追夜剑灵的认知,让追夜剑认为那个生造魂才是夜君本尊。”
殷樘大为震惊,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生造另一个高位神的神魂,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远远大于最后能够得到的收益……他不觉得活了七十多劫的昼神会不懂这个道理。
但这也意味着,对于昼神来说,唯有破除那诅咒才是第一要务,至于其余的一切后果,根本算不得什么,哪怕那后果是要祂自己抵上性命。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万一那秘法没成功,昼神保不齐会做出什么离谱事情,包括但不限于灭世的那种——祂也的确是有这个能力的。
英上元一边讲话,一边注意着殷樘的神色,见他大抵是上了心,便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得提醒山君殿下,让他务必小心昼君。当今世上,最为强大的生命能量,莫过于殿下本尊,若昼君左寻右寻,始终寻不到合适的能量……”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把心中那可怖的结论讲出了口。“我担心,他会孤注一掷,把殿下抓去献祭。”
“他敢?”殷樘闻言而笑,抬手指着流光溢彩的天穹,当场发了个神魂誓。“但凡他敢伤殿下,吾必与他不死不休,直至天河干枯,大地崩坏,原初魔祖伏诛,他神魂俱灭。”
他话音一落,便有一道五色神雷疾驰而来,缠上他举起的手的无名指,化作一枚琉璃戒指,沉寂了下去。至于控制神雷形成这戒指的纪霄,会不会在背地里骂他有病,谁在乎这个啊?
“您这可真是……唉。”目睹这一幕的英上元哭笑不得。“倘若您为此有了什么闪失,山君殿下是绝不会高兴的,说不定还要批评您呢。”
“错了,他会骂我。”殷樘放下手,笑着说。“所以我才会说直至‘他’神魂俱灭,而非直至‘我’神魂俱灭。只要誓言的最终结果与我无关,殿下是不会对此说什么重话的。”
“如此也好。”英上元无奈地笑着,如是说。“想当年,昭弥陛下因为一点小事,把昭武天众神揍了一个遍,从这座正北门,一路打出正南门,又从正西门一路打出正东门……唉,相较之下,不那么暴脾气的山君,实在是好带太多了。”
很清楚此事内情的殷樘闻言,一边伸手拉住英上元,拽着他往昭武天深处去,一边吐槽道:“无怪乎你会是圣者,谁会把自己无缘无故被当众打脸的奇耻大辱称作小事?”
“本来就是小事嘛。”英上元依旧笑着。“因为这只是小事,所以我当初才会不顾伤势,直接赶去赴昭弥陛下的邀约。区区一点儿小伤罢了,何必着急处理呢?”
殷樘听他这么说,顿时意味深长地感慨道:“你们这些个小家伙,一旦玩儿起心眼子来,那可真是……锋芒所过之处,必定寸草不生呐。”
“您过誉了。”英上元低笑了一声。“若我确有那样的本事,并且喜欢做那种事,我当年就不会选择成为出世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