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云眼帘低垂,瞅着脚下鹅卵石铺成的地面。
他提着包裹,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铁大人没说,要不小的去找相熟仆役探听下?”
“先不用了,直接带我去见铁大人吧。”
周阎沉吟数下,直接开口道。
很快,两人来到正厅。
等仆役通传完出来后,引着两人步入屋内。
夕阳透过雕花窗棱,打在几棵罗汉松上。
山水风屏之后,烛火在青铜灯盏里跳跃。
见到周阎,铁魁朗声笑着起身,然后对身侧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一中年男子开口道:“这位,就是先前提及的那位青年才俊。”
那中年男人面颊圆润,下颌蓄着修剪齐整的断须,腰悬错金玉佩,一身银丝滚边暗红长袍,显得有些贵气逼人。
他生的慈眉善目,待看清周阎如此年轻之时,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好俊俏的少年郎!”
放下手中茶盏,他击掌笑着赞叹。
“谁说不是呢!”
铁魁也与有荣焉。
他拂须,拉过周阎入座,然后开口介绍道:“这位贵人,可是王府二管事最为信任的身边人,
这次过来啊,正是和我商量你的事情。”
铁魁开门见山,也没绕弯子。
“你就叫他罗大人就好!”
铁魁招来仆役,为周阎送上香茗。
“当不得大人,只不过痴长了数岁罢了,你若愿意,唤我一声罗叔就好!”
中年男人显然和铁魁关系极好,话语里颇为和善。
“哈哈哈,如此也好,周阎是我的子侄,那你罗大人,可得好生照顾一下才是!”
“那是自然!”
罗大人轻轻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颔首淡笑。
三人落座,待伺候的仆役退出正厅后,中年男人才正色开口:“既然你这位侄子到了,那我也就直说了。”
他语气深沉,话语停顿了下后,继而轻笑着道:“月初收到你送来的信件之后,张管事可是极为欣喜。
你也知道,张管事是皇妃的旧人,可年龄大了,舟车劳顿,不能时时刻刻侍奉在八皇子左右。
这时间一长啊,有些恩情也就淡了......”
铁魁叹了口气,赞同的点了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年前来时,王府里我那些以前的故交,可不剩多少啦!”
“是啊,八皇子治家极严,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如履薄冰,
时时刻刻都得想着如何讨得主子欢心,为主子分忧啊!”
罗大人吹去茶盏上的浮沫,凑到唇边小口啜饮。
周阎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玉盏,其内两枚碧色茶叶正在滚水中浮沉,蹁跹如同花间蝴蝶,水中游鱼。
“大皋府极为有名的春露,这还是年节时,张管事赏给我的!”
铁魁见周阎感兴趣,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声。
继而,他又挺直脊背,对着罗大人拱了拱手,
有些激动的道:“我这些年奔波在外,饱受风雪,为的就是可以给咱们这些贵妃门下的老人争口气!”
“铁大人的赤诚之心,张管事他老人家,自是记得的,所以你这次央求的事,他也没说分毫,当场就拍板答应了。”
罗大人将茶盏稳稳端在自己面前,目光始终游离在那雾气氤氲之间。
铁魁感激涕零,他起身,朝着西南方向作了一揖,沉声道:
“只要我们这些贵妃门下的老人始终敦睦如一,那黄老九不过一马棚奴仆,如何能与我等在皇子面前争宠!”
“唉!”
罗大人佯装不悦的摆了摆手,揶揄道:“话可不敢这么说,
那黄老九可是给八皇子殿下牵马坠蹬的,自是深得殿下眷顾,我们啊,可是比不上呢......”
铁魁不屑的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不过是一幸进之辈,侥幸占了大管事的位置,就敢对我们这些老人指手画脚。”
骂完,他与罗大人对视一眼,皆感觉十分解气。
周阎默默坐在一旁,听着两人寒暄,插不进言语。
他明了,如今自己在这种场合下,还是先缄口为妙。
一切事情,都交给铁魁定夺。
“对了......”
铁魁轻抚颌下胡须,面带忧色的道:“听说八皇子要在燕郡再设一新军,过段时日就要招兵买马?”
“是啊,”罗大人点了点头,也是满面焦灼之色,“狄人屡屡犯边,边疆战事愈发不利,
单单依靠贪狼七杀二军,殿下也是有些捉襟见肘啊。”
“唉,殿下如今没有势力支持,只能靠着我们这些老人筹谋军费了!”
茶汤热气散尽,露出玉盏后,罗大人那双精明的眸子。
铁魁全身肌肉紧绷,眉头紧蹙,他知道今天这场谈话,已到了关键时刻。
周阎这时也正襟危坐,他也学罗大人,将自己视线全神贯注的移到玉盏之上。
而两只耳朵则是悄然竖起,静静倾听。
正厅内有那么几息时间,陷入了静谧当中。
烛火被半敞开的门外寒风吹得微微晃动。
落日熔金,斑驳洒在绣着大朵大朵牡丹的地毯之上。
计时的水钟,在墙角一侧“滴答滴答”落下,一点点,叩击着厅内三人的心弦。
“桃花镇驻军虽是要裁撤,可其中还是有些精锐,殿下可能会抽调到燕郡之地去。”
罗大人嗅了嗅鼻间淡去的茶香,终是将其放到了厚重的梨花木方桌之上。
“我这侄子有些机缘,也敢打敢拼,如今掌控了朔郡几处蛮人部落......”
铁魁话语拉出尾音,他手指敲击桌面,用低沉的嗓音继续道:“你也知道,朔郡虽是苦寒贫瘠,可其中还是有些值钱玩意的,
恰好,我这侄子手里,有一处盐田,一处风铜矿脉。”
“哦?”
话到此处,先前一直淡然的罗大人,脸上终于露出感兴趣神色。
如果只是敬献一笔金银,那这完全只是一场简单的交易。
可真按铁魁方才所述,眼前这年轻人手中握着的,可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啊。
贩盐是暴利,风铜更是稀珍。
“张管事家中晚辈当中,也有几个做商行营生的......”
罗大人话说到一半,眯起眼,看向铁魁和周阎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