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辰闻声回头。
十米开外,站了个女人,气质高雅,端庄雍容。
是顾临砚的母亲,沈舒仪。
宋星辰脸上有些诧异,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喊了一声,“妈。”
沈舒仪优雅地朝她颔首,视线淡淡从宋玉莲脸上滑过,最后不紧不慢地落在宋书恒脸上。
淡然道,“实际上我看矫情又敏感的是你才对,刚才星辰也没有说什么,甚至还没说几句话,虽然不喜欢你们,但也一直得体有礼,进退有度,反而一直是你揪着不放,不依不饶。”
语气淡淡,但落在脸上的眼神锐利似是有实质。
宋书恒被震慑住,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他也接不上话,毕竟沈舒仪的话一针见血,入木三分,他想反驳也无从反驳。
旁边的宋玉莲也不敢说话,刚才就被沈舒仪怼过,现在就很识相地闭着嘴。
也是个精明人。海城不算小,但也不算大,说不定顾家跟她夫家的生意就有什么交集。
要是影响到夫家的生意,夫家迁怒于她,她这个清闲阔太太也就当不成了。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没有交集,沈舒仪背后的沈家以及顾家,也不是她随随便便能得罪的。
宋星辰也是看出来了,沈舒仪这是替她出头。
沈舒仪平时温温婉婉的,整个就像是江南美人一样,知书达理。
她从来没见过沈舒仪对谁说过重话,也没见她对谁发过脾气。
而今天,先是回怼了宋玉莲,现在又帮她打了宋书恒的脸,字字句句都在维护她。
宋星辰要被感动坏了。
“星辰,走吧,没必要跟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纠缠,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
先带妈去看看你外公,本来你外公刚进医院那天我们就应该过来看你外公了,但是这两天忙,还是今天才抽出时间来。”
“好的。妈。爸呢?”
宋星辰疑惑开口。
沈舒仪一口一个我们,但是却没见顾景晟。
沈舒仪眉眼中都是温和笑意,“下雪天路滑,我在车上坐着,你爸不放心让司机开车。你爸自己开车过来的。
现在你爸到停车场停车去了,让我先进来。说来今天早上临砚开车出门也是你爸叮嘱的。”
宋星辰一口一句“爸”,“妈”叫得亲亲热热。
像是有把锥子,一下又一下地扎进宋书恒的心里,他的脸色像是走马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阴晴不定。
首先是气愤宋星辰对外人总是亲亲热热,而对真正的家人,她永远都是冰冷淡漠,一点都亲热不起来。
只是气愤过后,他的头脑忽而清明了起来。
宋星辰对沈舒仪这个婆婆亲亲热热,那是因为沈舒仪这个婆婆亲和,处处维护她。
至于宋星辰对宁曦以及宁家人好,也是因为宁曦以及宁家人也对她好。
而他们说是宋星辰的家人,却是连外人都比不上。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宋书恒忽而低下头来,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羞愧来。
电梯到了。
宋星辰带着沈舒仪说说笑笑上了电梯,没等多看宋书恒,宋玉莲两人一眼。
等电梯门关闭。
沈舒仪忽而叹了一口气,道:“有这样的家人,也是委屈你了。”
宋书恒那几句咄咄逼人的质问,连她这个外人听起来都觉得刺耳,更别说曾经跟他们是家人的宋星辰。
有这样的家庭以及家人,她只是想想,都觉得窒息。
宋星辰笑了笑,“以前确实是委屈,但是现在不会了。因为过去的都过去了。”
她现在看得很开。
不喜欢她的人,就算她再怎么努力讨好也没有用,那她就不讨好了。
反正她还有很多喜欢她,爱着她的人,这些才是她从今往后应该重视的。
过去的不愉快都随着她跟宋家断绝关系彻底翻篇,说来,她更珍惜当下的幸福以及美满。
电梯开了,婆媳两人没有继续说话,先后进了病房。
两人进病房之后,顾景晟也跟着到了。
沈舒仪夫妇两人跟老爷子闲聊,宋星辰也插不上嘴。
想起刚才下了一楼还没来得及缴费,跟沈舒仪说了一声,就要往外走。
沈舒仪将她拉住,“让临砚去。你都跑了一趟了,这一趟还不得他去?
当丈夫就只闲站着,看你跑来跑去,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顾景晟也扫了一眼顾临砚,“确实,当男人,不能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干,无论大事或者小事,都要有所承担。”
阮老爷子呵呵笑着,皱纹都展开不少。
顾临砚笑意淡淡,“这些话你们都在我耳边说八百遍了。”
宋星辰垂下眼帘,心中暖意久久不散。
顾景晟这一对婆婆公公是真的开明又讲理。
对于她跟顾临砚的感情以及生活,从来不插手,也不打扰。
一起生活的这几天来,亲近而又不过分亲近,将相处的分寸感掌握得极好。
而且该维护她的时候也是毫不含糊,并不会因为顾临砚是他们的儿子就维护纵容。
比起她见过的有些公公婆婆,那是要好上一百倍,一千倍。
顾临砚将费缴了上楼时,天色不早,沈舒仪跟顾景晟还要回老宅去,先一步离开。
之后,等阮淑琴到了医院,阮老爷子跟前有人照顾,宋星辰跟顾临砚两人这才安心离开。
出医院大门时,天上有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下起了小雪。
医院离潋园不远,就隔了一条大路,五分钟不到,两人就到了潋园大门口。
前面有一辆车也要进门,不知道是因为司机是新手还是地上有雪打滑,看着车开得并不太熟练。
顾临砚踩了刹车,停下来等那辆车先进去。
用手擦了擦被热气氤氲模糊的车窗,宋星辰侧过头往外看。
车窗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
路上,是一排整整齐齐的路灯。路灯明黄色的灯光下,大雪凌落,飘扬飞舞。雪好像下得更大了。
昨天夜里下的雪还没来得及融化,又下起了雪,这个城市似是都被皑皑的白雪覆盖上,入目一片白色。
就是在这漫天白色的风雪里,路灯底下一个黑色的人影特别明显。
宋星辰往那人身上好奇地看了几眼——
说来也很难不好奇,海城的冬夜寒凉,即便不下雪,也少有人愿意在外逗留,更何况,现在冰天雪地。
也是仔细看了几眼之后,宋星辰皱了皱眉。
那个人是周时序。
前面的车已经进了门,顾临砚发动车,也跟了上去。
宋星辰正了正身,收回视线,没开口,更没让顾临砚停车。
周时序明显是等她的,而她懒得跟周时序纠缠不清。
无关紧要的东西也好,人也好。都需要及时且果断的断舍离。
而另一边。
周时序在接助理的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眼角的余光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车开进潋园。
似是有所感应,周时序急切往那车上看过去,但车灯太耀眼,他下意识将眼睛挡住。
等车远去的时候,周时序终于放下手。
路灯将一切照得透亮,而他也终于看清楚,从车上下来的是宋星辰。
宋星辰下车的时候还回头往他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房子。
在身影消失的那一瞬间,似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周时序蹲下来,抱着头,双眼刺目通红。
他能看出来,宋星辰是知道他在这里的,可是她就是对他视而不见,哪怕他在漫天大雪里等她,她也视而不见。
他不理解宋星辰为什么对他那么绝情。
更不理解宋星辰为什么要离开他。
明明那三年最黑暗的日子,宋星辰也陪他一天一天熬过来了。
最难熬的时间她都能熬过来,明明在他们会有更光明的未来的时候,宋星辰却因为一点小事狠心丢下他,甚至不顾他的忏悔,投入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人在难过的时候,根本不会注意到周围的环境。
当然,周时序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路上:几个人戴着帽子低着头,手里还捏着东西,一直鬼鬼祟祟在观察他的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