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喜欢在小村庄里的日子，那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平静与惬意。
如果可以，他想一直留在这小村庄，留在王老爹身边。
可动荡的风云并不会允许他平静度日。
过年前，每个村镇附近都会有几个大集，方便村里人囤积食物过冬。
往常王老爹并不会出现在大集上。
家里就自己一个，随便在村子里淘换一下就能保证自己一整个冬天的嚼用了，不需要赶大集。
可今年不一样。
今年他家多了两个孩子，那吃食上就得多准备一些，品类也得多一点，免得孩子那样吃腻了没得换口味。
要过年了，也得给孩子们准备新衣服，可不能随便从村子里淘换糊弄。
尤其是他家小妹，长得玉雪可爱，村里那些大婶的手艺可配不上小妹那张漂亮的小脸。
去赶集的前几天，王老爹就嘟嘟囔囔的念叨着要买的东西，怕自己记不住，还让王林用炭笔记下来。
王老爹自己不能说大字不识一个，可认识的也没多少。
字都不怎么认识，更别说写了。
之所以知道王林识字，也是入冬之前最后一次去城里卖药。
那时候他运气好，得了好些上了年份的好药材，以前常去的药材铺子吃不下，他就换了家新开的铺子。
这能开药材铺子的，都是能耐人。普通的药材人家自然有的是渠道去囤，可这上了年份的好药材，却是难得。
王老爹当时背着药材筐子从那家新铺子门口路过，是王林拉住他，指着门口的告示说这家铺子收药材，价钱给的还挺高。
王老爹一听，自然就进去了。
这药材卖谁不是卖？自己辛辛苦苦从深山老林里弄出来的药材，当然要卖个好价钱啊！
王老爹找上掌柜的商量卖药材的事，王林就抱着王小妹在大堂里等着。
别看这家药材铺子是新开的，规模却着实不小，来头也不小。
目光从药柜上的獐狮暗纹挪开，王林不动声色的举起右手拍了拍王小妹的背。
“客人需要些什么？”
看清王林的手，原本正百无聊赖的在柜台后边拨弄着算盘珠子的小伙计眼神一凝，快步走出柜台对着王林笑道。
“我前头病了一场，想配些补药。”
王林看着笑得殷勤的小伙计，淡淡道。
当然，王林不是真的需要补药。
这是张家的一句暗语，是说自己刚经历天授，现在记忆很混乱，需要家族为自己提供线索恢复记忆。
王林之所以会让王老爹来这卖药，就是因为看见了铺子门口的牌匾上刻了獐狮和白泽的暗纹，知道这个铺子和张家有些关系才进来的。
平稳的日子确实让人喜欢，可王林也深知有很重的责任需要自己去承担。
时局不会一直平稳，东北一直暗流涌动，如果他一直保持自己现在的状态，恐怕护不住王老爹和小妹。
低头看着试图去抓自己手指的王小妹，王林轻轻的去蹭了蹭王小妹圆乎乎的脸颊。
“原来是这样，客人请稍等。”
小伙计笑着点点头，返身回了柜台后边。
王林低着头，坐在凳子上等着小伙计出来。
他知道，当小伙计再出来的那一刻，他现在所有平静的日子都会消失不见。
那时他将不再是王老爹的王林，而是张家的麒麟。
他不舍，却又不能不舍。
因为这是他作为张家麒麟的宿命。
他可以安排张家人多照顾王老爹，却不能自己留在这里。因为他就像一个危险漩涡的涡眼，长久停留在他身边的人都会被他生出的漩涡搅碎。
王老爹只是个普通的东北汉子，没有抵抗旋涡的力量，他的离开对王老爹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客人，这是您的药。”
小伙计出声打断了王林的沉思。
王林对着小伙计微微颔首，拿过药包塞进了自己怀里。
才塞好，王老爹就带着一脸笑意的掀开帘子从后堂出来。
看来他带来的药材，卖出了好价钱。
“林子，走！”王老爹大着嗓门，乐淘淘的说：“爹带你和小妹去下馆子！”
听见爹叫自己，昏昏欲睡的王小妹抬起小脑袋瓜看向王老爹，试图理解王老爹的意思。
只是显然，王老爹的话对还没发育完全的王小妹而言，不亚于天书。
跟在王老爹身后离开药材铺子，王林一只手背在身后朝着药铺老板打了几个手势。
“咯咯……弹……”
小手抓到了王林的头发上，圆溜溜的眼里满是祈求。
“不行。”王林摇头，拒绝了王小妹的祈求。
王小妹很喜欢吃糖，王老爹又是个溺爱孩子的，每次出来总会给王小妹买很多各式各样的糖果，总是吃得王小妹小脸黏糊糊脏兮兮，裹满了糖浆。
怕王小妹把自己才长出来的小乳牙吃坏，王林就把她的糖果全都没收了。每天只给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小块，多了没有。
“坏！”
要糖被拒的王小妹气鼓鼓的用小脑袋撞王林的脸，裹得厚厚的小胳膊却抱在他的脖子上，死死的抓着王林脖子上的围巾。
围巾是出来的时候王老爹一定要王林戴上的，说是外头天气冷，戴个围巾不会冻脖子。
依王林的体质，这个围巾纯属多余。可这是王老爹对他的关切，戴上能让王老爹安心的话，也不是不能戴。
就是有点热。
“乖。”
用手把撞着自己脸的小脑袋按住，王林亲了亲王小妹软乎乎的小脸蛋，慢悠悠道：“吃糖嘴巴疼。”
这是借口。
因为王小妹和他同源，他们的血脉对微小生物有着绝对的克制性，别的孩子吃糖或许会蛀牙，可王小妹不管吃多少都不会。
王林之所以控制王小妹吃糖完全是因为王小妹吃糖的时候都是抓在手里一点一点的舔，糖被她的体温融化，会弄得她的小脸蛋和小手都是糖浆的黏糊感。
黏糊糊的小脸蛋不管是亲起来还是贴脸蹭，感觉都不好。
而且还粘灰，会显得自己的小家伙灰扑扑脏兮兮，看起来就让人不舒服。
虽然脏脏包也是自己最喜欢的小宝宝，可王林还是更喜欢白嫩嫩的小宝宝，所以王林没收了王小妹所有的糖，每天只给一点点甜口。
而且自从有了糖，王小妹的小脑袋瓜里就只剩下糖了，只要手里有糖，她就想不到自己还有个可怜的哥哥在等待她的宠幸。
好几次，王林望眼欲穿的等着小宝贝来找自己贴贴，结果他的小宝贝攥着糖头也不回的从他身边路过……
王林真的觉得自己的那颗心啊，拔凉拔凉的！
从那以后王林就决定了，糖这种祸害，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王老爹说下馆子，还真找了个自己平常不会去的酒馆，找小二要了几样招牌后就在桌子旁坐下，乐呵呵的从怀里掏出一张契书，笑道：“林子，你看，这还刚刚那药铺的掌柜的给我的契书。掌柜的人好，让我带着契书回去找识字的念一念，要是能接受，就带着契书回去找他按手印。以后就专门给他的铺子采药，看药材的品相给我结账。”
“给我看看。”
王林一听，立刻从王老爹手里接过那契书，仔细的看了起来。
虽然相信张家人的人品，可契书这东西实在太要命了，万一里头埋了坑，对王老爹这样的小老百姓而言绝对是天降横祸，还是会害得他家破人亡的横祸。
“林子，你能看懂？”
见王林看到认真，王老爹也是惊叹。
他知道自己捡回来的这两个孩子不一般，只是没想到王林这孩子居然连契书都能看懂。
这年岁里，识字是一件了不得的事，一个村子里能读书识字的人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地里刨食的农户，只能看天吃饭。
“嗯。”王林看着契书，头都没抬的应了一声。
这时候还没上菜，王林认真的看契书，被冷落的王小妹也乖乖的没有闹腾。就那么坐在王林腿上，小脑袋四处转悠，观察周围的环境和来来往往的人。
王小妹长得可爱，所有和王小妹对上视线的食客在愣了一下之后都会对她笑。
这人家都对她笑了，王小妹也不是个吝啬的，自然也对着人家笑。
王小妹本来就生的可爱，冬天衣服还裹得厚，被衣服一衬，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就更可爱了。
那一天明明是王老爹说的带他们下馆子，结果吃完去付钱的时候才知道，他们那桌已经有人结过账了。
那天回去的路上王老爹还特意问了王林会不会写字，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还绕路，给王林买了文房四宝，说是等开春了送他去上学。
想着万一上学的时候磨墨不方便，还给买了钢笔和炭笔。
“林子，东西都拿好了没？”
赶集这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王老爹就起床收拾好了自己，背着原乡采药的背篓就要出发。
“来了。”
王林给还没睡醒的王小妹穿好衣服，把桌上王老爹准备的面饼子揣进怀里，抱着王小妹就出了堂屋。
民国时期，就是城镇上也少有通电掉地，更别说在村子里了，给王老爹和王林照明的，是一盏罩着玻璃罩子的马灯。
王老爹是个采药人，有时候进山采药太过深入，难免会在山里留宿。在山里过夜，照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王老爹花了大价钱去那些洋货商店买了一盏马灯。
不是不能用火把，只是东北的山林干燥，在林子里用火把需要格外注意，不然一不小心把林子点着了那罪过就大了。
这马灯外头罩着一层玻璃，就不会有这个担心。
“不然把小妹放村里的婶子家吧。”
看着被王林抱在怀里的王小妹，王老爹提议道。
这个时间实在是太早了，远远不到王小妹平常起来的时间点。小孩子本来就觉多，睡不好难免要哭，这去赶集的人不会少，集上肯定闹腾，还是把王小妹放在婶子家里稳妥。
“不用。”王林摇头，抱着王小妹不撒手。
王林敢肯定，自己出去要是敢不带王小妹，王小妹都等不到自己回来就会丢！
开玩笑，这可是张家的麒麟女，还是年幼的血脉比张家族长还要纯粹的张家麒麟女，这珍贵程度，就是论两卖都能卖出一两万金的高价！
虽然现在姓王，可这改不了他和小妹两个人是张家人的事实。没恢复记忆之前，他还敢把小妹放在村里婶子家，可现在他恢复部分记忆了，可不敢让王小妹单独和村里的婶子待着。
张家内部有叛徒，为了小麒麟女能安全长大，他一直在尽力隐藏小麒麟女的存在，就是在面对獐狮一脉的族老的时候也没有透露小麒麟女的性别。
可这一次失魂症发作的太过突然，他没能做好准备，之前遇上张家暗桩的时候也没藏好小麒麟女，小麒麟女的存在已经暴露在一些人眼里了。
最近村子里多了许多外人，王林知道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和小麒麟女来的，他们也不止一次的下手试图带走王小妹，只是因为王老爹的院子足够偏僻自己也看得够紧，他们才没能得手。
从联系上张家安排在这边的暗桩到现在，不过半个月时间，死在他手里的赏金猎人已然不下百人。
不是没人试图抓住王老爹来威胁他，只是在那些人付诸行动之前，他就已经送他们去见阎王了。
而这些人还只是前奏，还会有更多的赏金猎人为了利益而来。
毕竟从张家的暗桩那传来的消息看，小麒麟女的悬赏一加再加，这赏金额度已经到百万两黄金。
原本张家是要安排人过来保护他的，只不过被他拒绝了。
真以为他傻啊？张家那些人过来是来保护他的吗？
分明是来带走小麒麟女的！
张家的麒麟女本来就少，还一个个格外的有主见。到目前为止，不论本家外家，没有一个麒麟女成家并生育，张家现在最小的孩子就是自己怀里的小麒麟女。
族里那群老家伙想要孩子想疯了，怎么可能把小麒麟女留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