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在古寺的瓦檐上,投下一片静谧的影子。
今日正逢中元节,寺中要举办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所以前往寺庙上香的信众比往常要多一些。
云奚和卿晚到达清泉寺时,阳光正好洒在寺庙的屋顶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他们下马,将马匹交给寺里的僧人照料,然后步入寺庙内。
二人虔诚地参拜了佛像,吃了斋饭,随后便在寺庙内漫步。他们听着寺内僧人诵经的声音,感受着寺庙内的宁静与祥和。
一位老僧轻拂了佛堂内的铜铃,寂寥的庙宇间顿时荡起一阵悠扬的铃声。他抬眼望向门外,只见云奚二人缓步从门前走过。老僧心生一念,走出门槛轻声唤道:“少君,可要求支姻缘签,问问缘泽?”
云奚停下脚步,回转身子,望了一眼那老僧,淡然一笑,侧目间,他的目光又温柔地投向了卿晚,开口声音清晰而有力:“我与她的姻缘此生已然注定,你这签做不得数了,便不求了。”
卿晚也望向老僧手中的签桶,嫣然一笑,又抬眸望向身侧的云奚,回应道:“郎君说的是!”
二人相视一笑,并肩向内院走去。
那僧人目送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缓缓地晃动着手中的签桶。那饱经沧桑的手轻轻一挑,一支签伴着佛的慈悲和因果的波动,安静地坠落在桌案上。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支签,上面刻着的字句逐渐映入眼帘:“红线牵绊,姻缘难解,心有千千结,缘起缘落,一世情深几度寒!”
云奚和卿晚来到了寺庙的清幽之地,寻一静院,静坐与院中石桌之前,寺中的小沙弥为他们置了一壶清茶,此处环境清幽,只见殿外繁花嫩叶相映,白云舒卷其中,极目望去,古木参天,蔚为壮美。
庙宇之钟,古韵悠长,钟声隐隐传来,似自天边远空,钟声穿过古木参天的林间,划破了空气的宁静,给闷热的天气带来了一丝清冽与安宁。
卿晚闭目轻品,那茶香中仿佛带着古寺的静谧与清幽,口感虽称不得佳品,却贵在甘甜。
“你可知这寺庙因何而建?”云奚淡淡开口好似随意的问道
卿晚摇头,回道:“我幼时体弱,多居谷中,十五岁那年才初入江湖,故不曾听闻!”
“那趁今日闲暇我便同你讲讲,以后回了南尘,便离的远了!”云奚轻抿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后缓缓道来:“你可知南尘的护国将军苏彦怀,这庙便是北天百姓为他而建,他的往生灯就供奉在你身后的静室里!可要去看看?”
卿晚的手放在桌下,不觉微微收紧又缓缓松开。她端起茶盏,模仿着云奚的姿态,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杯盏,温言回答道 :“不去了,人都死了,这往生灯不过是供给他人看的,都是些虚名!”
“苏伯伯也是个可怜人,他是我阿翁收的第一个徒弟,也是阿翁的义子,阿翁很喜欢他,说苏伯伯的秉性最像他,自从苏伯伯来到落炎谷,阿翁便一直为他留着一间屋子,苏伯伯也说那里是他的第二个家,后来恶讯传到落炎谷时,阿翁很伤心,自此便再也没有收过徒弟,听说他死的很惨,被押到斩首台上时,千人唾万人骂,侩子手一刀下去,血渐两尺,最终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有,还是他的副将赌上了全家的性命,偷偷的将他葬在翠微山!”
“他的妻子徐氏,听说也在流放的路上殒了命!”
卿晚就这样同云奚淡淡的回忆着她的父亲—苏彦怀!那份对亲人埋在心底深沉的爱意,此刻如同翻开陈年的画像般,层层展露于眼帘之前。她不禁上扬嘴角,将那份过往岁月的繁华化成了一抹淡淡地笑,那笑像是和风细雨的夜晚,淡雅而又从容。
她的脸上没有显露出过于浓厚的悲痛或遗憾,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好像她口中侃侃而谈的,真的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闲事,或者与己毫不相干的人。
她脸上那看似清淡的笑,此刻在云奚眼中却有些许刺眼,望着她那深邃眼波下,云淡风轻的脸,云奚的心口像被什么刺穿了一般生疼,他别开脸,再不敢看她,匆匆端起手边的茶盏,掩下心中那翻涌的情绪,这方才还有这清甜的茶水,此刻氲氤在口中却无比苦涩。
卿晚望着云奚有些慌乱的眸子和那颤栗的手,心中已然明了,今日他突然要带她来上香,并非临时起意,他一早便知道那些刺客埋伏在紫竹林,他没有带任何侍卫,只身带着她出城,就是要逼她出手,只是他未料到来的人是东离纳兰家的长子纳兰亭序,竟又意外从中知晓了她的另一层身份,之后将她带到此处,也只是在反复的试探、观察,确定她究竟是不是他心中想的那个人!
想到这些,她不由轻笑着摇摇头,沉吟片刻后,又继续说道:“他还有一对女儿,小的名唤苏落姝,小我五岁,那丫头是个爱粘人的,话还说不齐时,就爱整日跟在我后边了,读书、画画、学棋、抚琴、挨骂,一样都不落下,像个小尾巴,生气时嘴巴能嘟上一整天,第二日又忘了个干净!”
“大的名唤苏云初,我们同岁,云初自幼体弱, 什么都爱争强好胜,明明习不得武,却偏爱舞刀弄剑,不爱读书,不爱抚琴,棋也下的极差,可她生来聪慧,悟性高,学什么都比别人快,还写得一手好字,像极了他父亲,幼时我听她提起过,她有三五个好友,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一起逃学,一起捉弄夫子,一起挨苏伯伯的罚,一起在宫中最高的凌云台上看日出,躺在屋顶的琉璃瓦上数星星,她说那些日子是她此生过的最惬意的时光!”
云奚的眼眸凝视着卿晚,回忆中那些飘渺而又朦胧的景象,就像是那些曾经的快乐与现在的创伤交织在一起,织成了一幅复杂的画卷。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是呀,那也是我们最惬意的时光。”
“可那又如何,人死了,就如一捧尘土,风一来,什么都不剩,再美好的日子,都要跟着埋在地底下!”卿晚叹息着,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她们怎么死的,郡主可知道?”云奚望着卿晚的眉眼,仿佛是随意的开口又随意的问着。
“嗯…”卿晚轻轻的点了点头,又轻叹一声,手指不觉在杯盖上来回的滑动着:“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突然一声几不可闻的细微声响,从身后的屋顶上传来,一时扰了这稍显凝重的气氛,二人双眼之间均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
云奚握住茶壶斟茶的手微微一顿,他轻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将茶斟满,他一边放下茶壶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嗯……死了也好,一个逃犯死了倒也干净,活着也只有受不完的屈辱!活着的人怎么个活法才是紧要的,郡主莫再为此多生伤感,身体要紧,日子还长着呢!”
“谁说不是呢!日子还长!”卿晚淡淡的应着,手指轻轻戳着桌案上的杯盖,那杯盖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叮叮”声。
直至身后屋顶上气流恢复平稳后,她才停下手上的动作,侧目望向远处,又转回头问道:“燕京的人?”
云奚轻轻颔首,举杯的手停在半空。他深邃的眼眸中映出了卿晚的影子,望着她的眼眸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内心筹措了一瞬,思虑万千,最终还是开了口。
“郡主,不如就留在北天吧,南尘朝局复杂,危险重重,决不适合一个女子!”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郡主想做的事,我替你做,可好?”云奚的眼中闪过一丝柔情,好似他刚刚话中说的那件事,本应该就是要由他来完成的一般,便那样自然而然的说出了口。
闻言卿晚的心中淌过一丝暖意,她笑着随意的将手臂垫在桌案上,头慵懒的倒在上面,晶亮的眸子一眨一眨的注视着云奚,半天没有言语。
云奚被她看的略有些不自在,他端起手边的茶杯,凑到唇边,就在他以为,卿晚不会回答时,她却盈盈一笑,轻轻的开口说道:“我想跟殿下生个孩子,这事儿殿下自己也能办?”
这突如其来的言辞,如同清泉里的顽石激起波澜,一瞬即起风涌,不仅在面前案台蔓延开一片朦胧雾气,甚至瞬间撞到了正在吞吐茶水的云奚心上。
云奚瞬间被呛得连连咳嗽,脸色由白转的通红,他急忙抬手,掩住唇畔,止不住的又轻咳了几声。
抬眸间,他撞上了卿晚那戏谑的眼神。那眼神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狡黠,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云奚轻叹一声,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开口说道:“你这女人,真是我天生的冤家!”
卿晚站起身子,眼眸中透着丝丝柔光,轻笑出声。她纤细的手指从袖中轻轻抽出一条洁白的巾帕,她微微倾身,细心地擦去云奚唇边沾染的水渍,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红透的脸颊。
二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馨与宁静。这一刹那的温柔,仿佛时间都为之停滞。
“殿下生的真好看!”良久后卿晚含笑又说道
闻言云奚眉头微挑,以为她又想捉弄自己。刚想开口反击,却不料抬眸间见她一本正经,那双眸子里也并无玩笑之意,于是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的说道:“比起温玉如何?”
卿晚的手指微微一顿,脸上随即闪过一丝笑意,她收回手,轻撑着桌面,身体缓缓凑近云奚的耳畔,声音如同春风拂过新绿的枝头,轻柔而细腻:“好之甚之!”
这轻柔的四个字,在云奚的耳畔旁回响着,直击他的心房,卿晚看着他一点一点红透的耳根,觉得甚是有趣。她轻轻笑着,缓缓直起身子,踏着轻快的步伐扬长而去。
云奚愣在原地,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心中生出一丝甜蜜的悸动,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她捉弄了,面上不由荡出一抹难掩的笑意,他缓缓起身轻声呢囊着:“这丫头,往日里想过她千般万般模样,没成想竟长成了这般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