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向前一点点,我就会点头。再冲动一点点,我就不闪躲。)
过年前两天总是比较忙碌,老人早早地就准备好要吃的食物,冰箱被塞的满满登登,一丝空隙都没有,连上面的灯都被挡住。
放不下的东西,就直接堆在偏房。北方天气冷,不烧火的房间就是天然的冰窖,冻个把个小时,就变得梆硬。
腊月二十八那天,谢同奶奶开始蒸枣花馍,这也是她们当地的风俗。
手巧的人可以捏出形态各异的花鸟鱼虫、祥禽瑞兽,都代表着美好的寓意。五彩斑斓的颜色,说是艺术品也不为过。
老人们总觉得孩子学习是大事,平时有什么需要做的事也从来不会叫她和谢同帮忙。两个人几乎每天都待在楼上。
寒假时发的作业太多,稍有懈怠就不想动笔,杨安想着过年走亲戚肯定事情会比较多,计划着赶在年前把这些卷子写完。
再加上本身对这里就陌生,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好逛的地方,于是愈发喜欢宅在自己的房间,而一向爱动的谢同居然也一反常态地和她呆在一起。
两个人平时在家时,其实并没有多少话可聊,但自从那天晚上谢同陪她上过厕所后,她明显地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以往更亲近了一点。
偶尔写作业遇到不会做的题,她总是习惯在那里犯轴死磕,谢同看不下去的时候,就直接伸手拿过她的题帮她写好步骤。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一个好老师,只不过脾气不大好,一旦发现她走神没跟上,眉头就会皱起,用那种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她。
一开始两个人还各自在自己房间,慢慢地谢同给她讲完题后也不会直接出去,而是自然而然地留下。
除了聊作业,说的话题也总算多了些其他内容,她能察觉到谢同对她过去的好奇,常常讲着讲着题就开始跑偏,问一些在她看来特别幼稚的问题。
比如说“那你会害怕虫子吗?你小时候也跟现在一样没脾气吗?就没有和别人打过架生过气拽他们头发吗?你是喜欢海绵宝宝还是喜羊羊?……”
这些问题在她看来都像是针对小学生的情景调查,让她忍不住想笑,可是谢同却是一脸认真。
她不敢直接笑,生怕因为自己下意识的举动让他以为自己是在嘲笑他,毕竟大少爷的脾气不是一般的怪。
她只能硬着头皮回想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但谢同的问题却随着她的回答越来越多,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掏干净放在太阳下面看。
礼尚往来,她也会询问有关他的过去,却不是因为好奇,只希望转移他的注意力,两个人就这样一来一往中了解到许多对方不为人知的一面。
很快就到了除夕这一天,老人们都很讲究,坚信对联必须赶在中午十二点之前贴完,一早就调好了浆糊。
早晨杨安还在睡梦中,就听到谢同在外面叠被子收拾东西,整理好后又轻轻关上门下了楼。尽管动作刻意被放缓,但她还是被吵醒。
她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后,也起床下楼。一进屋子就看到谢同拿着毛笔在写字,桌上铺满了裁剪好的红纸,墨水独有的那股酸味弥漫整个房间。
见她进来,谢同手下的笔顿了一下,纸上沾了一滴墨迹,这副对联也算是写废了,他拿起团了团扔在一边。杨安看到他的动作,下意识地道歉:
“对不起啊,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了,那我先出去了”
眼看她就要走,谢同急忙开口叫住她:“是我自己没写好,不关你的事,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帮我磨一下墨吧”
杨安走到他身边,把写好的对联收起放到一边,不愧是从小练过书法,写的字比那些卖的对联都好,她不由地露出钦佩的眼神。
砚台里的墨已经用的差不多,她从谢同手里接过墨锭学着他的动作打圈。
第一次做总是不太熟练,她小心翼翼地摩擦,生怕掉链子,可能是看她的动作太过笨拙,谢同直接握住她的手指导道:
“水要少量,最好一滴就行,垂直均匀用力,不用集中在一个区域。”
两个人的距离一下靠近,她感觉到他的呼吸直直落在她的脖子上,热气扑来,让她有一瞬间失神,男生的手纤长有力,将她的整只手都包在里面。
周围的空气好像也变得稀薄,她将身子往外让了让,抽出手说:“那我自己试一试吧”
谢同放开手,停顿了一下,又伸过去帮她把袖子往上挽了挽。
杨安有点惊讶地看向他,两个人视线对接,谢同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鼻子,后退几步,继续低下头写字。
两个人一起干活总是比一个人效率高,很快就把所有对联写好,大门、里门、每一个房间外面都需要贴,高的地方要踩梯子。
谢同站在上面,杨安就在下面帮他递对联,顺便察看是否贴的整齐。
折叠梯中间有空隙,总是显得不那么稳当,每次谢同踩上去,她都会不自觉地将手扶在上面,生怕他跌下来。
忙活了半天总算全部搞定,两个人的手因为粘上浆糊又摸过对联,全都被染红,甚至脸上都被不小心蹭上,看起来有点滑稽,眼神对上后又都默契地相视一笑。
看着谢同脸上绽放地笑容,杨安有点晃神,相处了这么久,她好像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大笑,看起来更幼稚,也更像是真正的他自己。
当然她并不是觉得自己就有多成熟,或是多了解他。只不过在她的印象里,谢同更像是一个跟自己较劲儿,又刻意拧巴的小男孩。
他成绩优秀、长相突出、人缘又好,所有这能被别人看到的外在优点都可以让他轻而易举地收获注目,甚至她以前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觉得他是不可被触碰到的天之骄子。
他不像王洋那样没有距离感,可以随便和男生女生玩笑打闹,也不像别的青春期男生满脑黄色废料。
他自成一派,和所有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却又不失亲和力。从来不会开女生的玩笑,整个人身上都充斥着一股正义感。
尽管同居一个屋檐下半年之久,她对他的印象却永远停留在初遇时他那一身的白运动服,异于常人的挺拔干净。
不躁动不刻意耍帅,却是蜂蛹人群里唯一一个帮她捡起铅球的少年,美好又足够惹眼,而这种形象在两个人没有交集的时候都很贴合。
可是回到家或者是说有她在的场合,他总是会显得有点别扭,让他整个人都有了偏差,就像是一整块玻璃上那微小的裂隙,让她在不经意间察觉到。
他会一个人生闷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会刻意地与她疏远,但有时又像一个愤怒暴走的猩猩,咆哮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从她进到他家的第一天起,几乎就没有见过他的笑脸,偶尔做梦梦到他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酷表情。
但经过后来那么短暂地几次聊天,她慢慢感觉到他放下了防备,甚至愿意主动靠近她。
尽管好多次的示好都显得那么僵硬,可是和一开始比起来,已经算是巨大的转变,她并不期待他对她有多么好,甚至永远冷淡都可以接受。
只是希望他可以回到初见时那个自信又阳光的少年,按着他原有的轨迹继续发光发亮。
这样她就可以少点愧疚,心里也能稍微平衡一点,来抵消她夺取他部分父爱的愧疚感。
所以此刻看着他的笑脸,她才会这样的触动。
谢同却因为她的注视有点不好意思,收敛住笑意,催着她去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