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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回

雨骤风狂 行路难彭婕失踪

刀光血影 赴死易七君蒙难

外界对彭婕和白森关系的问题越传越大。有人甚至说彭婕出生还不到两个月的裘实是白森和彭婕的孩子,也有的说,裘兴隆所以能容忍彭婕和白森的关系,是因为裘兴隆那玩意不顶用了,是裘兴隆哀求白森给他留下这个小儿子的……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在一个雨骤风狂的下午,人民医院的领导找彭婕,希望她能老老实实的交代跟白森之间的问题。

最后,那位领导语重心长的说:“彭婕呀,你还这么年轻,何苦跟一个赶上你爸爸年龄的Y派弄得不清不楚呢。对于白森这样的人,人家是躲还唯恐不远,你怎么还总是没黑夜没白天的往顾家大院跑哇!听说因为这连白森的二女儿白雪莲都与家庭断绝关系了。白森那个家庭有多可怕呀,他那大女儿白雪吟是现行反革命分子,已经判死刑上报到省了。你彭婕稍有一点政治头脑、阶级观点,也不会跟白森这种人接触吧!”

彭婕已经知道高阳、吕向阳、杜施正、杨忠、方玉晴、白雪吟、李莉七个人被判死刑并报到省里,批回来就要被执行了。彭婕想到,如果批回来,这些人在瞬间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她感到心灰意冷,出了人民医院的大门,她站在风雨中。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到顾家大院白森家……她心里牵挂着即将赴死的那七个人啊!七条人命啊,特别是白雪吟和李莉,她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倒在血泊中,那还不如自己先死掉算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雨下一夜都没有停。早晨起来,裘兴隆洗完脸忙着准备早饭,他知道,彭婕早晨六点钟前一定会回来的,也是为了躲开说闲话人的眼睛。可是,直等到七点钟了,彭婕还是没有回家。裘实醒了,裘兴隆给裘实热了乳粉。第一节裘兴隆还有课,他急得团团转。

裘五妹来了,这可救了裘兴隆。他手里拿着奶瓶子,对裘五妹说:“姐姐,你快帮我照看一下裘实吧,我第一节还有课,上完课我就回来。”

裘五妹瞥一眼弟弟裘兴隆说:“我听说学校也没几个学生上课,早一会儿晚一会儿,能怎么的?你何必这么认真呢?”

裘兴隆笑了笑,没有言声,挎起装着教案本的黄布军用包走出家门。

裘五妹先给裘实擦洗了身上,然后换上干净柔软的尿布。她用手背试了一下奶嘴,感到温度尚可以,才喂小裘实吃早饭。裘实吃饱后玩了一会儿就睡觉了。裘五妹又把裘兴隆家里里外外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才坐下来休息。

她叹着气,自言自语的说:“唉,彭婕呀,这个人哪都好,怎么就好这一口呢?也不看看年龄,那白森赶上她爹了。兴隆也是,非但不管管媳妇,反而还宠着她。外边儿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唉,这日子以后可怎么过呀!”

直到晚上下班,裘兴隆回到家里,依然不见彭婕,他急得搓手跺足。

裘五妹心里也很着急,怕是彭婕寻了短见。此刻,她想到的却是彭婕日常种种的好处,后悔没有早些时候跟彭婕推心置腹的好好谈一谈,或许也就避免了这起事发生了。

裘五妹见裘兴隆急得团团转,为弟弟裘兴隆出着主意说:“兴隆,裘实我先抱回家去吧,你一个人又上班又照顾孩子,哪行啊!一会儿你到白森家去看看,会不会在白森那里呀?白森是不是知道彭婕的去向啊?”

裘兴隆摇着头说:“中午我找过白森老师,他也不知道彭婕到哪去了!到医院问过,彭婕也没有请假。医院领导说头一天下班前找彭婕谈过话,彭婕表现也没有什么异常。”

“这么说,彭婕是昨天下午下班后走的,还下着大雨呀,她能到哪去呢?”裘五妹有些担心“那医院领导跟彭婕谈什么了,彭婕出走一定跟这谈话有关系!”

“也没谈什么过分的话,只是告诫彭婕不要跟白森来往,有些传言,影响很不好这类的话。这些望风扑影的话也不是传一天两天了,彭婕不会因为这个想不开的。”裘兴隆在屋子地来回走着。

“一个女人,这可是脸面上的事呀,领导又找她谈了,这层窗户纸一捅破,她能没有压力吗?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呀?唉,也怪我,这彭婕也没有什亲人了,我这当姐姐的早点跟她正面好好谈谈,也就不会出这档子事了。”裘五妹责怪着自己,她抱起裘实,“我先回去了,一会儿你也过来吧,跟孟克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办哪,也不能这么傻等着哇!”

裘五妹走后,裘兴隆又把家里所有的地方都翻查一遍,希望能看到彭婕留下的字条或者出走的蛛丝马迹。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

裘兴隆坐在卧室的床上,苦思苦想着。忽然,他听到大门响,他一下像被弹簧弹起来一样跑出屋门,见是孟克来了,他两腿一下又像被磁石吸住了似的,站在那里动不得了,两眼渴望的看着孟克,希望他能带来好消息。

孟克见裘兴隆痴痴呆呆的样子,心里很难受。他安慰裘兴隆说:“舅舅,放宽心吧,我舅妈是不会出事的。”

两个人进了裘兴隆家的小客厅。

孟克说:“舅舅,舅妈的事你不必担心,她一定有什么不便跟我们讲的事要处理,过两天她会回来的。”孟克掏出香烟,点燃后吸了两口,“五中有位政工教师叫孟玉虎的,写信反映白森指桑骂槐,在介绍什么奋斗班管理经验时污蔑社会主义制度,还提到了和我舅妈的关系问题。”

裘兴隆气得拍着桌子骂道:“这个混蛋,总是有这些混蛋们无事生非。”他望着孟克“信写到公安局去了?”

“没有,写到教育科,教育科把信转到县里去了。今天下午我到县委去办事,县委办公室主任侯丽英跟我讲的。”孟克皱着眉。

裘兴隆焦急的问:“你估计这件事会怎么处理呀?”

孟克摇摇头:“这很难说,教育科把这事推到县里去了,显然是不想承担任何责任。听侯丽英讲,五中态度很积极,雷鸣校长找了教育科领导,还到县里找了李挚副县长。”

“找李挚有什么用啊,为了他那个副县长的官帽子,连他亲爹死了都不闻不问,他会替白森承担这种风险吗?”裘兴隆抱怨着“白森老师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可能不知道。”孟克说完,下意识的压低声音“舅舅,高阳这几个人恐怕一个也保不住了,省里这几天怕是就该批复了。侯丽英说省里孙志权给吕明修挂了电话,批评了吕明修。”孟克冷笑着“沈默久让咱们吓那一下子,这小子真以为高阳他们是有军区为后台,在上报死刑卷宗里他写上了自己不主张杀人的保留意见。听侯丽英说,孙志权大发雷霆。批评蓉阳县领导班子右倾,没能很好的领会文化学习活动小组的批示,并说,死刑批复后,省里要派人来监督执行。”

裘兴隆怒目圆睁,骂着:“为那么一封信,七个人说杀就杀了!这他妈是什么王法呀,草菅人命!”

“舅舅,你说我舅妈会不会是为这事出走哇?她可不忍心让白雪吟和李莉去掉脑袋呀!不过,这事谁都没有办法呀,中文化学习活动小组批下来的,到哪去都没有用啊!我也想过,怎么能把这几个人救下来,真的是毫无办法呀!”孟克很无奈,也很痛心。

裘兴隆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孟克站起身说:“舅舅,走吧,我妈把晚饭做好了!”

裘兴隆也站了起来说:“回去跟你妈先吃吧,我要到白森那里去一趟。这么大个事,他应该先有个准备呀!”

孟克劝阻着裘兴隆:“哎呀,舅舅,我舅妈和白森的事传得满城风雨,你还到白森那去干什么?连我也不明白,你和我舅妈跟白森到底是什么关系?可别再添乱了,舅舅,你要再出点事,我妈就得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想想,我姐姐、姐夫至今下落不明,是死是活呀?高阳伯伯这七个人眼看着就要……李莉,唉,一家人都灭了,我舅妈现在又出走了。你去找白森,告诉他有人写信了,又有什么用呢?”孟克拉着裘兴隆的手“走吧,你不到我家我妈又得惦记你了!”

裘兴隆只好跟孟克走了。

依据县里的意见,白森被公安局拘留了。这在五中乃至全县教育界又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奋斗班的五十四名学生罢课了,会同家长,每天都到县里去找领导理论。雷鸣呢,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样,在全校教职员会议上大骂那位政工教师孟玉虎。全校百分之七十的教师都写了材料为白森讨回公道。雷鸣每天拿着这些教师的材料蹲在吕明修的办公室,要求把他雷鸣也拘留起来。

县常委召开了扩大会议,专门研究五中白森这个问题。在常委扩大会议上,吕明修严厉的批评了教育科长。教育科长由于受到种种压力,特别是奋斗班的几十名学生,每天晚上都到他家里去,一呆就是小半夜,弄得他家鸡犬不宁。他在常委扩大会议上检讨自己工作不细,并请求处分。

最后,吕明修说:“李副县长,你是主管教育的,你看看,白森这事怎么处理,听听你的意见。”

李挚首先做了检讨,说自己工作还没有尽职尽责,给县委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对于白森这件事,他却有自己的看法:“白森是有错误的,尽管没有完全核实,或许还不够拘留。红宝书教导我们说,‘抗大的教育方针是: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灵活激动的战略战术。’白森管理的奋斗班政治方向是不是正确呀?他不是用正确思想教育和武装学生的头脑,而是搞一套什么‘量化记分法’,奋斗班很多学生都是社会上出名挂号的小流氓吗!那个刘国军,他哥哥在社会上就是个不务正业的,白森却让刘国军当班长。这就是利用流氓管流氓吗!雷鸣,纠集教师闹事,这是目无组织纪律的行为。所以,我的意见是白森可以解除拘留,但要停止工作写检查;雷鸣也要对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的意见是撤了他五中党支部书记职务,另选派政治立场坚定的人到五中任党支部书记工作。”

吕明修本来对五中雷鸣到县委胡闹甚为不满,他立即表示赞同李挚的意见:“我同意李副县长的意见。我们各位同志以后要千方百计把工作做细,尤其是文化教育界,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思想复杂,一定要把思想工作做到前头。”

白森从拘留所放出后,就一直抱病呆在家里。他决心不再上班了,到六个月就列为编外算了。

一周过去了,彭婕还是毫无消息。裘兴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面色青黄,神情呆滞。早晨,裘兴隆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觉得四肢无力。忽然,听到有人敲大门。他想,是谁这么早来敲门呢?能是彭婕回来了吗?不可能啊!

裘兴隆披起衣服来到院子里。听门外是孟克的声音:“舅舅,是我!”

裘兴隆懒洋洋的开了院门。

孟克吃惊的看着裘兴隆:“舅舅,你是不是病了?”

裘兴隆摇摇头。

孟克和裘兴隆进了屋子,孟克说:“舅舅,你把衣服穿好。局里的吉普车在门口呢,咱们一块去看看,我舅妈可能是找到了!”

裘兴隆精神一下振作起来,惊喜的说:“是吗,在哪啊!走,快走!”

孟克和裘兴隆上了吉普车。

吉普车沿着青龙河边的路向北颠簸着,过了富阳船码头,又走了有两个小时,在长江边一个小村子口停下了。

一个警察迎过来,对孟克说:“孟局长,河边有船摆渡。”

孟克和裘兴隆跟着这位警察来到河边,上了那只摆渡的小木船,到了对岸。上了岸,又走了有两里路,远远的见许多人围在铁路边。

孟克一只手扶着裘兴隆,说:“舅舅,你别紧张,昨晚这里有个女人钻了火车,报告人说有三十来岁,把你接过来,辩认一下。我觉得不会是我舅妈的,她那么开朗一个人,不会做出这种事儿的。”

裘兴隆立即紧张起来,他脸色铁青,两手颤抖,腿也有些软了。

孟克和那位警察搀扶着裘兴隆,来到人群边。先来的几位警察驱散了人群。

裘兴隆到那尸体边,见那人已经血肉模糊,衣服已经被火车刮得凌乱不堪。他蹲下去伸出颤抖的手拉过那尸体的左手,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他摇摇头,流着泪坐在地上。

孟克也蹲下去仔细看那尸体,虽然血肉模糊,但可以判定,不是彭婕。

孟克对一位警察说:“你们彻底检查一下死者全身,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几个警察先检查尸体上面,没有发现什么,他们又把尸体翻转过来。

孟克蹲下身去仔细查看着。

一个警察脱掉死者鞋子,查看鞋里,然后又去脱死者的袜子。

这时,听检查上身的一位警察说:“衣兜里好像揣着东西!”

那位警察从尸体上衣内兜里掏出来褶得方方正正的一个小信封来,他看了看,交给孟克。

孟克展开那信封,见封皮上写着“敬爱的五良县组织收”。

孟克从信封里抽出死者写给五良县委的信来,写道:“敬爱的五良县组织:我叫宋雅娟,是红星乡中心小学的一名教师。国民党反动派败退到台湾,我伯父作为一名国民党反动派的水兵到台湾去了。我们全家跟我伯父毫无联系,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文化学习活动’以来,我们全家都背上了美蒋特务的坏名声。我年迈的父母先后为此死去,我哥哥宋雅雄为躲避非人的折磨和批审,逃跑在外,不知去向。我也是被大会批审,小会斗争,我实在难以忍受肉体上和精神上残酷折磨了。但我以死向组织证明,我宋雅娟及我的全家跟我伯父没有任何联系,美蒋特务分子更是莫须有的罪名。 宋雅娟绝笔一九七六年九月六日”

孟克眼里含着泪,把信又装进了信封里。对身边的一位警察说:“张队长,你安排一下,通知五良县公安局,把这封信也交给他们。”

当天晚上,下着瓢泼大雨。白森冒雨来到裘兴隆家。

裘兴隆把门插得严严实实,拉着白森的手说:“白大哥,一定有重要事情吧。”进屋后,裘兴隆接过白森的雨伞,放到厨房地上。

白森气喘吁吁的说:“听说你去看了一个钻火车撞死的女尸,彭婕怎么可能走这条路呢。兴隆啊,我被拘留了两天,虽然现在放出来了,但还是停止工作写检查。咱们应该对彭婕有个最基本的了解呀。我分析,彭婕出走一定跟高阳书记这七个人被判死刑有关。兴隆啊,你想想,假如是古代,没有枪炮,都是长矛大刀,咱们也要组织一些人去抢劫法场,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遭残杀呀!所以,彭婕出走一定跟这有关,十之八九是到都城喊冤去了,她怕影响了任何人,所以才不告而辞呀!假如彭婕是屈于舆论的压力,真的为这出走或寻短见,那她不会任何信息都不留下。你裘兴隆理解她,我白森理解她,她怎么可能自寻短见呢!”

裘兴隆不住的点头:“大哥,我真是当事者迷呀,彭婕那么坚强,决不会顶不住那点压力的。对了,听说判死刑上报到省了,她两三天吃不好,睡不安。可是,到都城去又有什么用呢?有文化学习活动小组首长的批示,到都城,弄不好还不是自投罗网吗?”

“是啊,她一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才去都城的。可惜呀,也许她还没回来,这七个人就已经没有了。”白森流着泪:“怎么办呐,雪吟、小莉还是孩子呀,谁能救得了他们呐?”

裘兴隆心里明白,这七个人如果被枪毙了,彭婕绝对不会独自活在这世界上。她和白雪吟、李莉的关系,是从误解、吵闹到理解,最后成了莫逆之交哇!彭婕是想用生命到都城去冒险啊!能救下这七条人命,她彭婕也就会活着回来,救不下这七条命,她彭婕宁愿也去当反革命而被枪杀。这就是她不给任何人留下信息的原因,她不想再牵连别人了。

白森见裘兴隆同意自己的判断,也就放下心来。他站起身说:“兴隆啊,咱们是无能为力了,只能静观其变了。”

裘兴隆冒雨把白森送出大门外:“白大哥,你也要放宽心啊,我们已经无力可施了,只能听天由命吧!”

白森消失在黑夜的暴风雨中。

一九七六年九月七日,高阳、吕向阳、方玉晴、杜施正、杨忠、白雪吟、李莉七位的死刑判决省里已经批复,批复中明确指示——执行时间为九月九日上午十时三十分。从批复到执行只有两天时间。

沈默久把批件送到吕明修办公室。

吕明修拿起批件,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的看着:“蓉阳县委、县政府、专案组,高阳等七名罪犯是死心塌地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分子。他们把矛头直接指向‘无产阶级文化学习活动’和‘反击右倾翻案风’,恶毒攻击文化学习活动小组领导,为资产本主义复辟分子鸣冤叫屈,妄图使还在走的‘Z资派’东山再起。依据文化学习活动小组首长批示,批准蓉阳县对该七名犯罪分子的死刑判决,并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上午十时三十分钟执行,验明证身。”落款是“省革命委员会,省委政治工作部”。吕明修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的伸出手去,从桌上拿起烟盒,从中抽出一支递给沈默久。

他见沈默久呆愣愣的,问:“想什么呢?你还有什么安排吗?”

沈默久接过香烟,忙打着打火机,送到吕明修嘴边,吕明修点燃了。沈默久又叼着烟,对着打火机那跳动火苗,自己也点燃了。

沈默久吸了两口后,说:“他们也怪不着任何人,屁股眼子拔火罐,捉的紧。是他们自己找死呀!”

沈默久想起那夜被捆绑的事和杨忠的话,他深信高阳这些人背后真的有哪个部队的首长支持,他怕把这七个人枪毙的债算到自己头上来。说了这么句话,也算是给自己放松一下紧张的思绪。

吕明修冷笑着说:“是他们自走死路。关押期间,我们还是尽力给他们优待了吗!是他们把天捅了个大窟窿,谁能补上,谁也补不上吗?要怪,就怪他们太骄横了,不知天高地厚,那高阳、吕向阳这几个老家伙,不就是扛过几天枪吗!就以老革命自居,敢反对亲自发动并领导的‘无产阶级文化学习活动’和‘反击右倾翻案风’。确如文化学习活动小组批示的那样,死有余辜呀!”吕明修吸了一口烟,问沈默久“九月九日那天打算怎么安排?”

沈默久摇晃着大肉头说:“还没想好。不过执行枪决的任务还是得由武装部安排,这是惯例,刑场警卫主要也是由武装部负责,公安局全体人员积极配合。”

吕明修皱着眉,两个嘴角向下,整个嘴如同向下弯着的括号,装出满脸的愁苦相,说:“默久,这件事你就跟张树藉会同武装部商量着办吧,我就不介入了,唉,这些判处死刑的人中毕竟有生我养我的父亲啊!”吕明修掏出手帕拭泪。

沈默久那大肉头上的眼睛、鼻子、嘴也都向一块挤去,似乎也很不情愿让高阳这七个人死去。让他们活下来吧,这当然不是蓉阳县这几个县官所能做主的事情。即或是能做了这个主,沈默久相信,吕明修也不会做这个主,我沈默久更不会做这个主。有朝一日,这些人真的东山再起,我沈默久就成了小拇指上的瘊子,算老几呀。现在的形势,这几个人已经是阎王爷的客了,能送点人情就送点人情吧。

沈默久呲牙咧嘴装出痛苦的样子说:“书记,执行前是不是让家属跟他们见一面呐,执行后的尸体处理也得通知家属呀!”

吕明修点点头说:“你就看着安排吧。不过,高阳家里已经没有人能来了,听说他女儿‘四?五’事件逃跑了,下落不明,他老婆已经卧床不起。方玉晴和李莉呢,可以通知李挚,我的老子你还是通知我继母吧!我一个县委书记,总还有个阶级立场问题啊!”

一九七六年九月八日上午,杨忠、杜施正和家属见了面,整个看守所是一片哭声,影响很大。所以,对安排在下午和家属见面,公安对犯人和家属做了严格的规定,不准哭泣,否则立即终止见面。

下午一点钟,白森、白雪峰、叶亚男、吕艳艳还有裘兴隆,早早的就来到了看守所。两点钟时,看守人员拿来登记表,每个人都要填写。填好后又交给这位看守人员,看守人员仔细查看核对。核对裘兴隆的那张表,见与犯人关系一栏写着“亲戚”,要见的犯人是高阳,看守人员产生了疑问:

“裘兴隆,你和高阳是什么亲戚?”

裘兴隆理直气壮的说:“高阳是我舅舅。”

那位看守人员翻开裘兴隆的户口本,想查看裘兴隆母亲的姓氏,可裘兴隆的户口本上没有他母亲的户口,看守人员满脸的怒气:

“不能见,你回去吧!”

裘兴隆还想理论,那位看守人员叫来两个民警,把裘兴隆连推带拖的弄走了。

两点半钟,吕向阳被押出牢房,在接见室见到了叶亚男和吕艳艳。他泪水纵横,一只胳膊挽着叶亚男,一只胳膊挽着吕艳艳。

叶亚男和吕艳艳抽抽噎噎的泣不成声。

看守人员在一旁警告着:“不准哭出声,不准哭出声!”

三个人都坐下来。

吕向阳冷静下来了,他苦笑着说:“我吕向阳已经不赔了,这命本来就是捡的,‘九?一七’大案就判了死刑吗,没死了;抗日战争打小鬼子,我受了七处伤,哪处伤都是要命的,我没有死。比起那些死去的战友,我还赚了呢!有了老婆孩子。”吕向阳又把叶亚男和吕艳艳搂过来。

叶亚男流着泪:“高阳家里也没有能来的人了,我们想见他,又不允许,你说这可怎么办哪?”

“我跟高阳老弟讲,我们死后,最好给我们俩准备棺材,材质次点也可以,我不愿意进火葬场那个大炉子,烧得糊拉八黑的,怎么去见地下的战友哇!另外,你们娘俩儿记着,把我珍藏的那把油纸雨伞放到棺材里,要是不允许装棺材,就把那伞和我一块烧了。”

吕艳艳哭得泪人一样:“爸爸,雪峰也来了。想见你,看守人员不让!”

吕向阳抬起头,瞪圆了那只小眼睛对站在旁边的看守人员说:“你去向你们领导报告,我一定要见白雪峰,他已经跟我女儿吕艳艳订婚了,我要见他。”吕向阳又对叶亚男说“亚男哪,早点把雪峰和艳艳的婚事办了吧。这么大岁数了,我死后你就守着两个孩子过吧,别再另嫁了!”

叶亚男擦着泪水说:“这还用你嘱托吗!”

吕向阳附在叶亚男耳朵上,低声说:“我在那边会等着你的,给你准备好舒适的房子,可口的饭菜。不过,你要耐心的守着两个孩子,可不许提前到我那去,那可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啊!”

吕向阳强装笑脸和轻松。

白雪峰来了。他几大步冲到吕向阳身旁,抱住吕向阳痛哭失声。

吕向阳推开白雪峰,两手搭在白雪峰的肩上,笑着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啊!雪峰,在都城那荒郊野地,你救了伯伯一命,也救了你高阳伯伯和白雪吟、李莉。伯伯感谢你呀!”吕向阳拉过吕艳艳“作为酬谢,伯伯把艳艳交给你了,伯伯相信你。记住,每年的九月九日跟你叶阿姨、艳艳到我的坟头,让我看一看你们。生了外孙子可要先告诉我呀!”

吕向阳的泪水滚落下来。

看守人员看了一下手表,大声说:“到时间了!”

进来两个看守人员,对吕向阳说:“到时间了,走吧!”

吕向阳说:“白雪峰刚来吗?延长五分钟!”

看守人员说:“一会儿在这里还有白雪吟跟家属见面,给你延长时间就要给他们缩短时间!”

吕向阳站起身说:“好,走吧!”

叶亚男和吕艳艳痛哭失声。

白雪峰冲到吕向阳身边说:“伯伯,放心吧,我永远是你的好儿子!”

吕艳艳和叶亚男被看守人员送出了看守所。

白森和白雪峰在接见室屏着呼吸,等着见白雪吟。

白雪吟被押进了接见室。

白雪峰、白森拉着白雪吟的手泪如雨下。

白雪吟却显得异常的冷静,她看看白森,又看看白雪峰,说:“爸爸,小弟,别哭了。这个结果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啊,咱们好好的说一会儿话吧。”白雪吟眼里噙满了泪水,她问“雪莲呢?”

白森气忿的说:“说是有病了,怕受牵连呗!”

白雪峰说:“别说她了,忘恩负义。”他拉着白雪吟的手“大姐,有什么事要弟弟办吗?”

白雪吟转动着眼珠,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一直流到嘴边:“盼盼的事,爸爸知道,以后若是有条件了,还是把她接回来吧,盼盼还要上学呀!”白雪吟流下了泪“雪峰,爸爸一辈子很不容易呀,你一定要替大姐好好孝敬爸爸,我呀,成了不孝的女儿了,先于爸爸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心里不甘呐!”

白森安慰着白雪吟说:“雪吟,你就别惦记爸爸了,雪峰这孩子孝心又仗义,你放心吧,凡是你想办的事,爸爸和雪峰都会承担起来的。”白森紧紧地拉着白雪吟的手,痛苦的摇着头“雪吟啊,替不了哇,爸爸多想替我女儿去死呀,你太年轻了,爸爸不忍心让你这样就走了!”

白雪吟面部表情突然显得十分庄重,她对白雪峰说:“雪峰,方阿姨和李莉家里已经没有人了,李挚是不会负责她俩的后事的,你要负责给安排一下。把方阿姨和李伯伯葬在一起吧,小莉和我葬在一起。另外,高阳伯伯家里也不能来人了,他的心愿吕伯伯会告诉艳艳的,你也要协助办好哇!这是大姐最后的嘱托了。”

“时间到了!”看守人员叫着。

白雪吟咬着嘴唇和白雪峰拥抱在一起,流着泪说:“照顾好爸爸!”又对白森说“爸爸,别难过,这是女儿自己选择的道路。”

白雪吟被押回牢房。

方玉晴和李莉眼巴巴的望着白雪吟。

白雪吟两眼红肿,她从方玉晴和李莉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两个人内心的空虚与遗憾。

白雪吟坐在方玉晴和李莉中间,对方玉晴说了句谎话:“方阿姨,雪峰偷着告诉我,德军哥和孟艺都在新疆呢。”

方玉晴疑惑的望着白雪吟,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谁也不惦记了。该办的事我办了,我也尽到了一个普通党员应尽的义务和责任。我现在唯一企盼的是我们死后,能够尽早的抹掉我们的反动分子的罪名,因为那就表明‘文化学习活动’、‘反击右倾翻案风’活动真正的结束并且被否定了。人民才可能安居乐业呀!”她看一眼李莉“小莉呀,本来咱们家也就没有人了。你爸爸先于咱们而去了,你德军哥哥远在新疆,他也还在被通辑。至于李挚呢,人家早就跟咱们划清界线了,也就别有什么遗憾的了。”

李莉抽泣着趴在方玉晴的怀里:“妈妈,难道我们真的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吗?”

方玉晴抚摸着李莉的头说:“没有挽回的任何可能了,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就都茫然无所知了。”她看着白雪吟“你们俩个呀,年龄太小了,不该跟我们一样啊!”

白雪吟趴在李莉胳膊上说:“小莉,我告诉雪峰了,把咱俩埋地一起,方阿姨和李伯伯葬在一起!”

李莉一下子坐起来,瞪着眼睛大声叫着:“我们真的都要死吗?我们真的都要死吗?”

方玉晴爱抚的把李莉搂在怀里,又伸出胳膊把白雪吟也搂过来,说:“阿姨和你们两个孩子一块走,这就是政治斗争啊!哪个人不愿意长命百岁呀,可是,残酷哇!”方玉晴痛哭起来。

白雪吟、李莉坐起身望着方玉晴,两个人忽然抱住方玉晴。

三个人嚎啕大哭。

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上午十时,高阳、吕向阳、方玉晴、杜施正、杨忠、白雪吟、李莉七个人被押到蓉阳县广场的主席台下。高阳等每个人的两只胳膊都反剪着,两手扣在身后,脚下都戴上了重镣,嘴被胶布封上了好几道。每个人都有两名武警押着,身后还站着一排荷枪实弹的战士。

公判大会由沈默久主持,并宣布了高阳等七人的犯罪事实。之后,沈默久对着麦克风大声喊着:

“下边,由专案组副组长、县委常委、常务副书记张树藉同志宣读省革委的判决书。”

张树藉把麦克风扭了一下,说:“革命的同志们,红派战友们,我宣读省革委判决书。”他抬头扫视着广场上黑鸦鸦的人头“高阳、吕向阳、方玉晴、杜施正、杨忠、白雪吟、李莉等七名犯罪分子是死心塌地的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他们把矛头直接指向‘无产阶级文化学习活动’和‘反击右倾翻案风’,恶毒攻击文化学习活动小组,为资本主义复辟分子鸣冤叫屈,妄图使还在走的‘Z资派’东山再起。依据文化学习活动小组首长的批示,批准蓉阳县对该七名犯罪分子的死刑判决,并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上午十时三十分钟执行枪决,验明证身。”

沈默久看了一下手表,对着麦克风喊着:“立即把高阳等七名犯罪分子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台下前边站立着的高阳等七人分别被押上三辆军用卡车。每辆卡车上都站有二十名荷枪实弹的战士。

沈默久钻进了县武装部长的吉普车,张树藉和另两位县里领导坐着一辆吉普车,现场指挥的武装部教导队长、副队长坐着吉普车在前边鸣笛开道,接着是三辆押解着高阳等七人的军用卡车,后边是沈默久、武装部长及张树藉等人的两辆吉普车。

这个车队从蓉阳县广场东边的沙石路向南,行至与吕向阳家前边那条马路的交会处转而向左进入田间公路,直奔顾家山脚下。好事的人们在后边跑着、喊着。

白森、白雪峰、裘兴隆三人都在吕向阳家里,他们不忍心看着亲人倒在血泊中。他们默默的坐着,谁都不说话。叶亚男虽然满脸哭相,抽搐着,却掉不下泪来,她的泪早就流干了。

白雪峰急得在地上走来走去,嘴里梦呓一般的说:“我吕伯伯、我大姐,他们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死了吗!”

车队缓慢的向顾家山脚下行驶着。

吕向阳忽然看见前辆卡车上后边站着的孟克,孟克正向着他挥动手里那把油纸雨伞。吕向阳向孟克点点头,表示明白并致谢。吕向阳不由自主的想起建国初的那起反革命投毒案来。

可以判定,顾济民和周安瑞是被错杀了,可当时地区态度为什么那么强硬呢?他后来才想明白,原来是地区某领导为了给自已树立肃反的政绩。重要嫌疑人顾济财没有归案是不该杀这两个人呀!二十六年过去了,往事还历历在目。这两个人也是被杀在了顾家山脚下。顾掬贤呢,自己深爱并仰慕的顾掬贤却还活着,二十六年的逃亡生活呀,该是多么艰辛呐!那把油纸雨伞就是她顾掬贤丢在自己办公室的,他一直珍藏着,睹物思人。也真是缘分呐,就那么一次,竟然有了白雪吟这么聪颖、刚毅的女儿。吕向阳回过头,想看看押在后边车上的白雪吟。可后边齐刷刷的站着武装部的战士们,根本看不到白雪吟。

押在前边车上的高阳,此刻也在想着建国初的那桩投毒案,虽然当时他在抗美援朝的战斗的风火硝烟中,但,当他回国后听吕向阳陈述这件事时,立刻判定这是一起冤案。高阳在想,为了避免冤案的产生,对于没有造成严重的流血后果、对于重要嫌疑人没有归案的案件,可不可以暂免死刑呢?尤其是对观点、见解不同的政治犯,哪怕就是公开反对现政的政治犯免除死刑呢?俗话说,背后骂皇上,就是说,背地里还可以骂一骂皇帝老儿。而我们今天呢,谁敢背地骂上边一句,必定是犯了死罪的。我们作为党的基层干部,依据党章的要求,正常的向上边反映我们对“文化学习活动”和“反击右倾翻案风”的看法,竟然就要被枪毙,哪里还有一点党组织纪律哇!这不正常啊!

白雪吟、方玉晴、李莉被押在第三辆卡车上。白雪吟听妈妈顾掬贤和李成章伯伯讲过,自己的外公顾济民和爸爸周安瑞就是在顾家山脚下被枪毙的,尽管外公和爸爸是冤枉的,但还有个被毒死四个人的严重后果,又正是肃反如火如荼之际。今天自己的死呢?却是因为给上边写了封信。白雪吟在想,象我们这样的情况,人民要安居乐业,就全凭运气了。摊上一个好领导、英明的统帅,就可以有太平日子,若是摊上一个专横拔扈的独裁者,那就很难说了。我们可不可以有这样一种机制,通过民主的形式把英明才干者推选到重要的领导岗位呢?人民可以推举,人民也有权罢免,这样,所有的干部就都会视人民为上帝了。

车队到了顾家山脚下的预定位置,高阳等七人被押下卡车,一字形排在山脚下一块较平坦的草地中。

李莉忽然看到山脚下那块卧牛石。她想起几年前的那天晚上,当组织决定让自己嫁给沈默久这所谓的英雄时,就是在这里,白雪吟、孟克、郑德军、孟艺,研究怎么对付沈默久。如今啊,这里将成为自己的永久的归宿地了。李莉碰了一下白雪吟,又拿眼看着那块卧牛石。白雪吟会意的点点头。

沈默久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十时三十分钟了。他看一眼武装部长,可那武装部长却平静的站在那里。

张树藉走过来,对沈默久和武装部长说:“到时间了,下命令吧!”

武装部长四处张望着,却迟迟不下命令。

沈默久不解的望着武装部长说:“下命令吧,时间已经到了。”

武装部长没有讲话,他还在四处张望。

就在这时,见有一辆军用吉普车卷着灰尘风驰电挚的向顾家山脚下开来,转瞬间来到顾家山脚下停住了。

武装部长急走几步迎了上去。

从吉普车里下来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军人,他穿着一身整洁可体的旧军装,威严的站在那里,身后站着两名年轻的解放军战士。

武装部长来到这位魁梧的军人面前,两鞋后根咔的碰出一声响,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报告李秉和副政委,按着您的电话指示精神正在待命等候!”

李秉和回了个军礼,点点头。

武装部长用手比划着沈默久和张树藉说:“报告首长,这位是蓉阳县副县长兼公安局长沈默久同志,这位是蓉阳县委常务副书记张树藉同志。”

沈默久和张树藉也学着武装部长的样子给李秉和敬了个四不象的军礼。

李秉和见较远处的山脚下一字排开的七个将要被执行的人,两眼蕴含着怒气。

他板着冷冰冰的面孔,对沈默久和张树藉说:“高阳一案,震动上级,影响甚大,一干罪犯,要押解到省军区重新审处。”

沈默久想到自己那晚上被捆在家里和杨忠所说的有后台,暗想:果真是有军区支持高阳这伙人啊!

张树藉吞吞吐吐的说:“省革委判决就地执行?”

李秉和回头看一眼那位年轻的解放军战士,其中一个掏出手枪,另一个人对张树藉严厉的问:

“你不执行命令吗?”

随即,这位解放军战士向空中“叭、叭、叭”打了三枪。从顾家山的浓密的树林中冲出一百多名解放军战士,把整个刑场团团围住。原蓉阳县武装部战士立即被清退。

沈默久见这个阵势,早就吓得老母猪过年——筛糠了,两腿得得的抖动着。

张树藉躲在沈默久身后不敢言声。

武装部长惊异的看着李秉和。

李秉和坦诚的对武装部长说:“七条人命,我不得不两手准备呀,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他又对身边的战士命令“立刻回军区。”

这位战士跑步到一位指挥员处,两人互敬军礼。这位战士说:“首长命令立即回军区。”

那位指挥员向顾家山南角挥动着手中的指挥旗,山南角有四辆带绿色帆布的军用卡车开过来。战士们把高阳等七人扶上一辆卡车,其它战士也都上了车沿安邦河西岸向下游方向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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