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目送走太傅,又咳了咳,往宫外方向走去。
还未走几步,黎初突然停了下来,随即转过身露出笑容,缓声道:“王爷为何一直跟着我?”
江砚沉在他一丈远处站定,只盯着他的笑容,片刻后挑眉道:“你哪只眼睛看本王跟着你?”
“不是吗?那王爷先请。”黎初让出了道。
江砚沉踱着步走过去,经过黎初时不屑地笑了一声,等黎初准备继续往前走时,又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他。
“王爷?”黎初不解。
“杨景川,”江砚沉恶声叫他名字,“你知道你爹当年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吧。”
黎初没回答。
江砚沉咧开嘴角,“他当了叛党中的一员!他临阵倒戈,将那把上阵杀敌的枪指着本王的父亲!”
江砚沉眼里恨意加深,俊朗的面庞扭曲着,“老王爷如今还不良于行,而你,你凭什么还回来?!”
“抱歉。”
江砚沉还沉浸在滔天恨意里,压根没想过他会答话,闻言微微一愣。
“我替我父亲跟王爷说声对不起。”
江砚沉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但是他已经死了,将军府也陪了葬,如果你还觉得不够,你便把我也杀了吧。”
黎初说完闭上眼,静等他动手。
江砚沉低头看着面前的青年,在阳光下,那人的面色好像比刚才在殿内更加苍白,但不知是发热还是怎样,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红色,他惊心地看着那颗红的刺目的小痣,连忙转过脸不让自己再看下去。
他定了定神,恶意又从心里生长出来,他戏谑一笑,“杀了你?有这么好的事?”
黎初蓦地睁开眼,看着他。
“本王当然要陪你好好玩玩,你最好仔细藏着你的狐狸尾巴,莫要叫本王发现。”
江砚沉又恢复了那纨绔不已的模样,看黎初的眼神像在看送到他手边的玩具。
黎初握拳掩唇又咳了几声,眼里控制不住浸出泪花,他好不容易止了咳,抬手掸了掸刚才跪地时衣衫上沾上的灰,才抬头直视江砚沉。
他弯唇一笑,缓缓道:“既如此,那便恭候王爷了。”
黎初说完便头也不回,兀自出宫去了。
江砚沉盯着那在他眼里无比瘦弱的身影,良久,脸上扬起一个恶劣的笑。
黎初远远就看见白及在对他挥手,等他走到近前,才发现白及笑得眼睛都变成了一条缝。
他又看了看剑息,莫名觉得那毫无表情的脸上也渗着笑意。
黎初拍了下白及的头,佯装训斥道:“有什么好高兴的。”
白及嘻嘻一笑:“公子,哦不,小侯爷,恭喜小侯爷,因祸得福。”
黎初回头看了一眼宫门,“先走吧,还不知是福还是祸呢。”
不久后,黎初从杨宅迁进了镇远侯府。
时隔十一年,杨景川又回到了侯府。黎初根据原主记忆,在新修的侯府晃悠,竟觉得跟小时候没有太大变化。
除了树变高了,池塘变深了,人变少了。
黎初去祠堂给老侯爷和夫人上了香。
虽然外界对这位老侯爷的做法非常不齿,众人皆认为国家大义甚于家长里短,大丈夫也应当如此。
但黎初心里却是理解他的,事实上他清楚地看见了原主九岁那年的记忆,换做是他,若那四皇子拿着枪作势要捅进夫人怀着胎儿的腹中,他也会饱含热泪同意叛变,起码那一刻,他无法做到铁石心肠,即使备受千古骂名,即使粉身碎骨。
黎初跪地磕了三个头,才慢悠悠离开祠堂,回到了自己房里。
“公子!公子!门口有人送来了贺礼!”
白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久后才提着一个鸟笼走了进来。
他开心道:“公子你看!那下人说这是武辰王送给公子的乔迁礼!”
黎初扯了扯嘴角,这怕不是什么暗器吧。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布,一只绿色虎皮鹦鹉映入眼帘。
“哇!公子,是只鹦鹉!”
黎初太阳穴动了动,有股不祥的预感。
那鹦鹉见了光亮,扇扇翅膀,脑袋一偏,脆生生的声音就传来:“叛将之子,井底之蛙。”
“叛将之子,井底之蛙……”那鹦鹉的声音虽细,穿透力却极强,一口气能念数十声。
白及脸一下就红了,他愤怒道:“公子!我把它扔出去!”
说着就要提着笼子往外跑。
“慢着。”
黎初倒是没什么情绪变化,他弯腰细细打量着这只小畜生,不时还嘬嘬嘬地逗两下。
那鹦鹉也好奇的看着他,偏头偏脑,没一会儿就不叫了。
黎初直起身,对白及说:“这份贺礼我收下了,给我好好养在屋里。”
他想了一下又道:“给武辰王送去一份回礼,就说他的贺礼我很喜欢,劳王爷惦记。”
白及撅嘴应下:“是。”
那只鹦鹉又“王爷王爷”叫起来,黎初将它提起来,想了想,认真教道:“小侯爷,小侯爷?”
见鹦鹉没反应,他又换了个词:“早上好,早上好?”
“晚安?”他继续换,“吃饭了?”“我喜欢你?”
还是没反应,黎初嘀咕,难道这是只认主的鸟?
下一秒,那鹦鹉在笼里飞了一圈,落在横木上,张嘴叫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黎初闻言眼睛都亮起来了,身体里莫名的困意一扫而空,他大笑道:“对,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哈哈哈。”
小东西,真可爱!
武辰王府。
一人穿过回廊,在凉亭外跪地。
“启禀王爷,镇远侯府收了贺礼,又遣人来回礼。”
江砚沉坐在凉亭之中,手里正擦拭着一把冷厉的匕首,闻言一顿:“哦?呈上来。”
坐在江砚沉对面的男子惊讶不已,“镇远侯府?王爷为何……”
江砚沉眸色渐深,将下人递上前的木盒打开,他眼睛一缩,只见那盒子里齐整地摆着数排银锭子。
江砚沉转向下方跪着的人,沉声问道:“那人可有说什么话?”
“回王爷,侯府传话,说很喜欢王爷的贺礼,有劳王爷惦记,就是……”
“说。”江砚沉不耐道。
“就是手段稍微有些幼稚。”
话音刚落,对面的男子却笑开了:“哈哈哈哈哈,王爷,你究竟做了什么,告诉我,让我也感受一下王爷的幼稚手段,哈哈哈哈。”
那男子笑的欢快,石阶下跪着的人已经抖成了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