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子一发威,这帮懒蛋子队大爷干冒烟了!
他们生怕那打野鸟的泥丸再打到自己身上!
种完十二条垄来到地头,张宝利浑身透湿,不知道是水还是汗。梁立冬脸色惨白,浑身哆嗦,喇叭筒旱烟怎么卷也卷不上。两个人坐到地上谁也说不出话来。蒋大牛逼和康小皮造得跟泥猴子似的。
华子害怕把梁大山炮累吐血了,才说了声:“歇气儿。”
别人歇着,他却拿着弹弓沿着林子边,啪啪地打鸟去了。蘑菇崴子屯儿的两大嘴炮,梁大山炮连个屁都放不出来。蒋大牛逼低着头抽烟,再没力气吹牛逼。
半个多小时他才转回来。两个衣服口袋鼓鼓囊囊的。
李清华喊道:“华子,打了多少?”
“十二个!给你四个大的,回去给你儿子吃。剩下的我攒着,晚上下酒。”说着将四只大的山雀扔给李清华。
他一指张宝利梁立冬:“你们俩听好了。别的组单人一天八车水,俩人的一天十二车。我要求不高,俩人一天十车水。少一车,骂我多少句老子就扇你多少个嘴巴。赶车拉水去!”
两个人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赶车去了。
干了一天活儿,好歹今天的任务是完成了,华子还是高兴不起来。刚吃完晚饭,墙上的小广播又响了,队里开评议大会。
来到蘑菇崴子屯儿不管谁当队长,活儿怎么累,华子从来没脱离一线劳动。尤其是春种秋收,他从不计较,从不喊累,从没失去兴趣。好在康富带来的劫难已经过去,田淑云对他也不错,可是他现在一想起出工上地就觉得烦。开会也好,能挨着米雪晴坐着互相抚摸,也是一种安慰。
田淑云基本继承了白凌云的衣钵,开会必然念报纸。只是读报人由当年的国咏梅换成了米雪晴、李彩霞、华凌霄。不过华凌霄念报纸的时候很少,他看着念着就跑偏,胡说八道,这不对那不对。米雪晴也不多,念着念着就溜号,自己都不知道年到哪里了。今天照例还是李彩霞念报纸……
华子拉着米雪晴倚在炕角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又被她捅醒了。
原来她爹米永刚正在给田淑云提意见,还是关于自己的。
只听米永刚说:“我绝对没有再当队长的意思,但是你也别忘了当时我撂挑子的时候推荐的是华子,不是康富也不是你。按你今年这么安排,东大片儿都种不完。”
田淑云:“今年天旱,我们两口子一直在一线。还能怎么办?”
米永刚:“你人员调派有问题。咱们还说华子,要不是在西北地看见他那么干,我还真犯不上得罪你。这小子自个拉着大车装着一车水,在起垄地里走了一百五十多步!然后逼着梁大山炮张宝林拉着水车走。他个年轻人玩儿心大当热闹,你当队长的咋想的?把那帮懒蛋子推给华子拉倒?我告诉你,他们仨有一个累坏的吐血了,你队长就粘包儿!梁大山炮拉到地头的时候,脸都没人色儿。他一口血吐出来,你咋办?真要华子累吐血,你麻烦可就大了!”
田淑云:“可是他们组那些人,就得华子当组长。”
米永刚:“你这叫耍滑头。要是没有这些懒蛋子屯大爷,狗都能当队长,要你干啥?你问问华子,他自个儿愿不愿意干。”
华子下地,总到人前蹲在那里:“干不干都没劲,忒他妈没意思。麦子地种苞米,黄豆沟种不上,连他妈甜香瓜也吃不上。”
田淑云:“你说的那都是私开地,是走资本主义道路。”
华子呼的站了起来:“你放屁!老子不管什么地什么路,我就知道饺子比贴饼子好吃!米大爷当队长那时是累,但有盼头有实惠,累点儿也乐呵。现在你淑云姐当队长,对我也不错,可就是觉得别扭,想起种地就闹心。”
米永刚:“能不闹心么?干活挨累也图个乐呵。你那么干很危险!梁大山炮拉到地头,我一看他那死人脸心里都害怕。干活儿不能赌气。”
田淑云:“米叔说他当年推荐你当队长。要是你当队长你咋干?”
华子:“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要我当队长我就把机耕队拖拉机弄来,吃上白馒头,放屁油裤子。谁能干谁就吃香的喝辣的,谁他妈懒犊子,饿死活该!”
粱老小儿刘四儿这帮小伙子唯恐天下不乱,乘机起哄,振臂高呼:“太对啦!放屁油裤子,饿死懒犊子……”
柳子富:“别起哄。放屁油裤子?来年再说吧。都啥节气了?东大片儿种不上,公粮任务都完不成。”
田淑云也真急了,一拍桌子:“明天,全体男劳力,一二线妇女全部出勤!谁家有人不出工耽误一天罚五天,直接送公社学习班!”
华子的劳动小组重新划分。康荣康富康小皮被调到粱老小儿那边去了,连保管员康立梅、露屁股大芹,康荣的儿子老婆都上阵了。康立梅是组长。
华子这边,走了仨男劳力,来了三女一男,梁大山炮的老婆第一骂曲惠勤,张宝利老婆蔡香萍,还有曲家的一男一女曲惠田和曲惠贤。
老孔完犊子了,曲惠勤曲惠贤姐妹两个才算出现在生产队的劳动队伍里。两个人能骂人,可是不敢骂华子,不敢骂柳二妞米永刚。
不过生产队谁都明白,曲家已经成了华子的死敌。华子心里暗骂田大裤裆,男女搭配就是这么搭配的呀?
曲家姐妹也没想到,田大裤裆偏偏把他们都分到了这个小流氓儿的手下。干活儿干的小心谨慎。
春播的季节也是野鸟儿山雀儿最多的季节,华子粱老小儿他们天天起早去下捕鸟夹子。兜里经常揣着恐怖的弹弓……
华子也开始胡乱安排,让梁大山炮下来刨埯,可是看看蔡香萍的小个儿装水肯定不行,于是让曲惠勤跟张宝利装水。
他却不知道就是这时候,张宝林和曲惠勤装水装出大事儿来了。不过这是后话,华子根本想不到。
曲惠田顶替康小皮和蒋大牛逼浇水,蔡香萍和曲惠贤点种。
一出六垄,华子和梁大山炮一人负责三条垄,华子抄家伙就干,嚓嚓嚓黄尘起处,人已经出去十几米。梁大山炮还在低头点烟……
大约一车水的距离,华子放下刨埯镐,回来看水车。
蒋大牛逼又是故伎重演,专门浇近的,华子抓大鞭子啪啪就是两下:“你奶奶的蒋大牛逼,又他妈藏奸耍滑欺负小孩子。一人三条垄,分开了干!”
蒋大牛逼一咧嘴,没敢吱声。
华子一甩鞭子:“你们给我听好了。老子要天天拿十分,谁他妈给我耽误了,老子豁出进学习班也干残废你!抓紧干!”
蔡香萍吓得一阵尿急。
眼看水车已经追上梁大山炮了,曲惠勤破口大骂,抓过刨埯镐替他刨了起来。
还别说,曲惠勤干活儿真就比梁大山炮强的太多,嘴里骂着手里刨着竟然没被水车追上。
华子走到曲惠田跟前:“小兄弟,你能刨埯不?”
曲惠田:“刨过,可能没你快。”
华子:“那你去把你大姐换下来,让梁立冬浇水。俩熊包让他们互相糊弄去。”
到地头歇气儿,华子终于有了笑模样:“曲惠田,干活不错呀。虽然慢点,却规整合适,比你姐夫那把活儿强多了。你大姐也不错,能骂归能骂,干活儿真利索。”
曲惠田:“我大姐在家时干活就好。”
华子:“我以为她光会骂人不会干活儿呢。”
曲惠田:“我家在菜队的时候,我大姐干活出名的好。”
华子:“你会种菜么?”
曲惠田:“会点儿。”
华子:“兄弟,你看这么行不行,今后你教我种菜,我教你……教你打架?”
哈哈哈哈……
这一年的春播,华子一直被田淑云绑在这个懒蛋子播种小组里。
他已经从一个青涩的大男孩,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像米永刚、柳子富一样的成熟的农民。
别人不知道他那一身惊人的力气是怎么练出来的,可他自己很清楚。他忘不了爷爷那奇异的药酒,更忘不了那朦朦胧胧既像芝盖又像牛粪得的玩意儿。不过水车再怎么沉重,毕竟有大车轮子,总比那六麻袋苞米轻多了。所以,最能锻炼他的是蘑菇崴子屯儿丰厚的土地。
可惜的是,前进大队一把手换成了王秉春。
田淑云去几次申请拖拉机这小子都没批。小麦种不上,田淑云也没的说。毕竟蘑菇崴子屯儿西北坡那片麦子地是后来开起来的,没列入集体耕种计划,不用交公粮。同样,当年的黄豆沟也属于这种小队的“私开地”。
蘑菇崴子屯儿人今年吃不上白面了。虽然还有小面积的黄豆地,可是社员们还得论两分豆油。
他奶奶的,这就是王秉春对蘑菇崴子屯儿的报复!
华子坐在蘑菇伞下的大慢坡北侧,呆呆地看着已经种上苞米的老麦子地。看着绿油油的苞米苗,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米永刚扛着一把锄头走了过来:“小子,看着不顺心?”
华子:“大爷,小麦非得用拖拉机播种么?”
米永刚:“起大垄也能种麦子,可是麦秋还得翻开才能种白菜。蘑菇崴子屯儿这帮懒蛋子能付出那样的辛苦么?还得咱们爷们儿当老牛拉套!想想都犯不着。你想吃白面不犯难,腌酸菜你有的是办法。这个生产队你要不当家,田大裤裆能守得住就不错啦。我那二姑娘学得怎么样?”
华子:“不如柳青青用功,但我敢保证一旦有那么一天,雪晴姐一定考得上!”
米永刚:“你才二十一岁,二姑娘可都二十五啦。女大不中留,要不你们就亲事办了……”
华子:“不成!只要她能实现她的理想,三十五又怕什么?我答应过的事绝不更改!”
华子的决心米永刚看不明白,这不能怪他。就算米雪晴本人也是糊里糊涂的,谁也说不准将来的社会能是啥样。
米永刚对自己的二姑娘越来越嫌弃了。
大姑娘米雪娥好歹守本分,能干活儿。二姑娘就不一样了,只要跟华子他们在一起,疯得不管天地。听说采药卖药没少赚钱,可是家里一个钱没看见。两个人已经藏自己的心眼儿了,还是不肯结婚。
什么他妈的狗屁理想,都是没影儿的事儿!
国咏梅、白凌云先后调走,蘑菇崴子屯儿在就很少有干部来。甚至大队一把手换成王秉春,都没人知道。经过一年的饥荒,人们更在意的是种地。一年之计在于春,可是春播过后,人们也明白了,孩子抱馒头,放屁油裤子根本实现不了。田大裤裆当队长,还是稀里糊涂。尤其是屯里的年轻人,动不动就跟队长起哈子(找茬闹事儿)。
田淑云不同于白凌云,白凌云那时上有老爹白景林,下有王窦两大家族,积十年之威,除了华凌霄没人敢惹。田淑云就不同了,上下没人,个人没资本。没有米永刚那样的主抓生产的副队长,多数时候靠耍点小心思利用华子。
以前的小队长矛盾解决不了可以找大队,可是现在田淑云连大队都找不了。
正在忙铲忙趟的初夏季节,公社王书记带着两名干部,骑着自行车下乡了。绕着田间地头走了一圈,让队长田淑云找几个社员代表,开一次座谈会。而且点名要华子、田淑云参加。
田淑云也不用选谁,谁先铲完自己的分配田垄谁就跟着回去,跟着王书记三人回了生产队。
王书记话说的很明白,他已经退休了,这是他最后一次工作巡查。回去写成报告就要和新任书记交接工作,正式卸任回家修养了……
他说:“我卸任之前接到的最后一份群众来信就是前进大队七小队的,所以我特意来一趟。调查一下实际情况,争取顺利解决了。工作不能留尾巴。信中反映的是队长田淑云的能力问题。有问题摆在当面,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人们悄悄猜测着,小声议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