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关照好汤锅后，在严少和徐慧的中间一席坐了下来。
他们是坐在靠北边的一张桌子。其它的两三张台子上，尚有前期客人吃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
小小的桌子上，老板很快就准备好了底锅，以及各个放有蔬菜的盘碟。严少与朱颜在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徐慧则招呼老板先拎过来六瓶啤酒，并起身亲自去拿了三套一次性的碗筷。
严少见徐慧让拎过来六瓶啤酒，觉得有些多了。但他又没说什么，这是他第一次和她俩个在外面吃宵夜，并且还带喝酒的。既然人家斯文的女孩子让拿过来的，他个大男人再说什么就显得有些扭捏作态了。
严少自己是从来没一次能喝过一瓶啤酒的，但今晚上陪她们俩，这个兴致他倒是有，即使最后真的多那么一点点，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就不回去了。话又说回来，如果他自己喝不下，徐慧她俩个也可能完成吧。
不知道是因为严少身边的这两个女孩子过于显眼，还是这摊位菜品口味好，吸引人。就在严少他们刚动筷不久，旁边的那两张桌子很快给坐满了。
老板忙完他们后，就忙着去招呼另外的客人了。锅底下的火头大吧，一会儿的工夫汤锅就被烧得翻滚，热气在三个人中间弥漫开，锅汤的香味也早钻入了他们的口鼻里。
接近四月的扬城，气温已近十几二十度，然而，随着啤酒入口，汤菜下肚，不知不觉的他们各个人的额头上，都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朱颜和徐慧两张白白的脸上看上去更像打了一层胭脂。在面前滚热的汤气助攻下，他们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语言上的自由度，越发的随意起来。
每回严少的杯中浅下去了，朱颜便很快的就给倒上，徐慧因坐在严少的对面，始终也不能帮上，所以干脆她就频频邀他来干杯。虽是啤酒，但严少确实也没有过大口的灌过。于是，有时不等她们先端杯，他倒先端起杯子来敬她们。搞得徐慧和朱颜反而不自在起来。一个人一瓶下肚，朱颜的脸更显红了。这姑娘本来嘴巴就直，借了一点酒气，所以讲起话来就更加的直接。
“严经理，这是我们三年多来第一次单独和你坐在一起喝酒，虽然是啤酒，但也是酒。严经理你知道啊，我和徐慧两个其实是从来不喝酒的人，但主要是跟你在一块吃饭，我们开心。”朱颜端着杯子，毫不掩饰地用女孩子充满温情的目光对着严少说。
严少站起来，跟朱颜的迎过来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后喝下去一半，用带有抱歉式的口吻，对朱颜和徐慧说：“承蒙你们两个人的厚爱，对我的事情也一直上心，对我的工作更是全力的支持，更加，你们如同对待自己家人一样的对我，让我颇为感动，”说到这，严少停下话，伸手拿过一瓶才打开了盖的啤酒，把自己的酒杯先斟满，然后又给两位姑娘把浅了杯子补上。
他一手捉杯一手托起杯底，说：“别的话不说了，我当你们是家人，是妹妹，我敬你们两个！”
徐慧望着眼前这个真如大哥哥一样的男人，心里也是一阵热血上涌，明眸之中带着一丝说不清白的情感。她伸出那细白纤长的手，捧着酒杯与严少的杯子靠了又靠，尔后一饮而尽。
严少平时极少吃宵夜，他是觉得肚子夜里睡觉饿点对身体好，加之，他们下班本就迟，吃了夜宵至少一两个小时，等到他半夜三更才回去，莲子惦记他不说，也会影响她休息。
严少对吃他不讲究，只要干净、有味就行，他觉得外面特别是摊子上的，卫生确实难以保证。他上班的时候多是在单位里的食堂吃，如有时迟到或是有个别朋友要招待，他会到酒店对面的白云大厦里去吃便餐。那儿环境好，菜也不算贵，宽敞明亮的大厅可容下百多人就餐。一个人在那里吃，你可以点上两三个炒菜，外带一瓶啤酒，找一个角落坐下来，他挺喜欢这种没有人认识，又很自我很放松的环境。他不讲究吃的多好，他是喜欢静静雅雅氛围感。有时，他会一边吃饭，一边打量周围那些一同就餐的人。看上去大多都是白领，一个个很文明式的吃饭，没有一个人大声，也没有谁的脚步或动作夸张影响到别人。严少想过，会不会哪天自己来这儿吃饭，会不会有艳遇，他的心里对属于除他们这种娱乐场所以外的职业女性，很有好感和向往。他从来也不缺女朋友。只是他觉得外面的职业女性给人更有神秘感。
这些年，他早看惯看腻了逢场作戏的男女生态，是他周围的这些女生太势利、太慵俗了，除了把钱看得太重，再就是把性看得太淡。
其实也不能怪她们这样，在这样的场所，任何一个付出真情的人，都会让人觉得可笑并无知。谁的真情会放在假的如风花雪夜的地方呢。严少有想过，这一生在什么时候能遇着一个不一样的女子，漂漂亮亮的如徐慧朱颜她们那样。哦对了，当心里想到徐慧的时候，严少的心里就会咯噔一下。一点都不夸张地说，徐慧真的是他在这个城市里见到过的最最漂亮的女子了。一米六几的个头，身材如柳条一样修长柔软，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湖水一样清澈透明，平时头发松松垮垮的看似随意地束在脑后，还留几缕自自然然地垂在白净净的耳朵旁边，高傲的气质让人看上去，这么美的女孩太不真实。当初，严少从二十多个合同工里把她挑过来的时候，她可是正眼都没瞧过自己一下，即便在吧台上三年多了，依然还保持着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工作上认认真真，但就终止在认真二字上，要说热情，完全靠旁边的朱颜和颜悦色。
严少现在虽把她们两个当做自己妹妹看，可在他的心里，又不完全是这样的。他的很多想法是因为没有完全拿出来与自己的内心对照，自欺欺人地隐藏在一层窗户纸的里面。
这时，可能也是被严少旁边的两位姑娘所吸引，原本坐在外边桌子的几个客人，把酒菜移到了靠近他们这一边的桌子上。徐慧抬脸时，见有两个男人正朝她们这边直勾勾的望着，她便用膝盖顶了顶桌面下严少的腿，意思是你瞧瞧。
严少当然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便站起身坐到了徐慧的旁边，以挡住了这几个陌生男人那色眯眯的目光。
虽说一个人只有两瓶啤酒，其实他们三个大约每人一瓶半之后，头脑有一点的晕晕乎乎的了。
徐慧眼睛半睁不睁地对严少说：“严经理，你知道吗，当你下午开完会下来，从你脸上看到了又像以前一样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严少略带感情地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朱颜望着他们俩，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插了一句：“你们什么啊？像打暗号一样，搞什么鬼？哦——”朱颜把哦字有意拖得很长。接着说“你们两个不会在我背后搞什么吧？”
朱颜是最先不胜酒力。她的脸很快就全部变红了，眼睛里也多了些萎靡，她一边说着半是玩笑半可当真的话，一边把目光直直的向严少投过来。
严少与朱颜的目光交接了有三秒钟，随即他把目光转向了徐慧。严少心里明白，朱颜这个女孩子不比徐慧，她是有些大大咧咧的，他能感觉到徐慧对自己的态度，这态度让他感到如果被揭穿后，后面他们相处多少会有些尴尬。
她们两个人当中，严少更多倾向于徐慧，爱美喜欢美是大多数男人的通病，谁也敌不过漂亮脸蛋的吸引，还有就是对高傲者的征服，也是一个男人之本性。
严少对自己是有信心的。这么多年来，不论到什么地方、与什么人相处，自己身上的优点一定会吸引许多人。他对自己的形象与做事的态度一直都很满意。他的这点自知之明决不是出于一个人的自信过头，而是他真真切切地看得到别人比不上自己的地方。
严少的身材就像是一个成衣架子，一米七八的身高，比例特别的匀称。眼睛虽然是单眼皮，但目光里始终有忧郁与智慧的存在，精明与厚道同时具足在他的脸上，连男人见了有时也不勉夸奖他。
其实，对于来自别人的夸奖，严少会选择躲避的态度。特别是在一个人为追求的女人时，他从来都会让出一片地方给那个男生，他怕比较之下自己给别人带来的影响。
还是回到眼前吧。徐慧看了一眼朱颜，再转脸看看正在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严少。她也说不清楚把严少当成自己什么人了，是领导？朋友？还是心仪的那个男人？她其实是不太想去搞清楚它的，或许这些都有吧，可面前的这个男人实在是让她疑虑。
严少太花了，在前台，徐慧至少看过有不下五六个年轻女人来找过他，当着她们的面，严少待这些女人的热情让自己接受不了，可当时她又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就见不得他对别的女人好呢，心里的那份醋意究竟是源自何处呢，难道是自己早就喜欢上这个男人。她其实是承认自己喜欢这个男人的，他在很多方面都显得稳重还大气。他的独特让她不得不去专注地看待。三十多岁，除了经理这个标签之外，他还是文学爱好者，他写了几十万字的随笔，并聚录成册。徐慧看过他的随笔，从那些充满情感又十分灵动的文字里，她发现严少与别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的地方，他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么好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怎么就与自己无缘呢。她羡慕严少背后那个女人得有多幸福。徐慧心里是有多么的失望与不快乐啊。
而对于严少，面对这两个可以说是同事，又可以说是红颜的女孩，有时也摆不好自己的位置。他无法对其中一个作出取舍，他也不能有取舍，他思想着自己该与这么美好的女孩子中间划上一道红线。虽伸手可握，却不能跨越。其实，她们两个也很明白这一点，平时相处既不争锋也不疏离，暧昧那是心中藏着的滋味，而已。
他们从十二点半，吃吃喝喝一直到下半夜两点。那些排档有生意的都还在接着做，而没有了客人的摊主，则收了桌凳准备离开了，街道渐渐地空了下来，而来来去去的人也少了许多。严少他们也早吃完了，他们只是为了还能在一起坐会，才没有这么快的站起身。
两点半过后，他们三个相互这手拉拉那手握握的，搞得摆摊的老板一阵瞪眼，不知原委，心里想这男人和这两漂亮女孩子究竟是啥情况。
临走前，徐慧先去把单买了。徐慧要往北去，朱颜是往西。街灯到了下半夜之后，间隔着会熄掉一半。光线也暗了许多，喝了酒的三个人也不似刚来时的那样矜持，一个个泛满红晕的脸上，女的妩媚动人，男的神采奕奕。
他们先是把朱颜送了走。严少一遍又一遍地关照朱颜路上慢点，搞得朱颜干脆拉着严少的手说：“要不放心干脆你送我回去吧。”
严少笑着说：“好呢好呢，”说了这话，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徐慧身边靠。
严少和徐慧目送着朱颜骑车离开很远了，他们两个人才转身，并排着往酒店回。
夜已深了，晚风刮过寂静的街道多了一层丝丝的凉意。从望亭路口一直往北，街道上早已经没有一个人，只有那些寻找生意的出租车，不时的亮着它那不算明亮的车灯从路的中间穿过。他们两个齐齐地走在人行道的边上，“哒、哒、哒”皮鞋发出清亮并有节奏的响声。
严少虽说是阅人无数，但这般情致的与一个漂亮女生走在街边，他还是第一次体验。
徐慧的身上，衣服穿的并不多，走着走着不自觉的她往严少靠近了许多，严少很自然地握住徐慧的手指，他们没有相望，就像没有过接触一样。
徐慧对严少很是顺从。平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和严少在吧台里，或在大厅的椅子上，他们握手扶肩拉膀子，这些动作都够自然。有时有外人看见了，会以为她们正在热恋的恋人。
沿着街道一路往北，然后又折进临近西边玉带河的路边，他们从亮着路灯的上面，手拉着手下了三十几级台阶，走进了一片暗黑巨大身影之中。他们就像是事先说好了一般，都默不作声地。
河堤上，高大的榆树黑漆漆的如伞盖般笼罩下来，他们的身影被隐蔽得严严实实，两个人在什么时候同时停下了脚步，严少把徐慧的手松开，然后，去搂过徐慧的肩膀。
徐慧没有回避这一动作的到来，她把脸轻轻地倚靠在严少的肩头，然后，又把脸靠向严少的脸颊。
严少用鼻翼轻轻的触碰着她那光洁细腻的脸庞，随后把脸埋进了她那一头蓬松的秀发里，他狠命的呼吸着这青春女子才会有的那种特有的香味，严少嗅到了他内心渴望已久的她的味道，那是春天里才绽放开的味道。
徐慧没有回避，她对严少的靠近是有心理准备的。她觉得今晚要有事情发生，不是发生在朱颜身上，那就是自己。
这一段时间以来，她们三个人一起共命运，一起相互鼓劲打气，俨然成了一个共同体，三个人关系的微妙但不复杂。朱颜喜欢严少，自己也喜欢，可严少呢？徐慧知道严少喜欢自己与喜欢朱颜是不一样的。她从他平时的眼神与默契度中早感觉到了。
严少挽着她的手，她有那种被爱的感觉，严少牵她下到河堤上，她已预感到接下来事。她已经嗅到了身边这个男人身上充满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他们就这样，说拥抱还不如说是靠在一起。那么自然地，没有咚咚咚急促的心跳声，也没有要更进一步下去的尝试。这一点，多少又让徐慧有些失落。
严少是回酒店里睡的，徐慧回到家也已经接近三点半。徐慧一个人去酒店后面的停车棚拿的车。当她跨上车，行于深夜的街道上，划过脸颊的凉风很快就让她清醒了许多。她感觉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的不真实，这个让她上心的男人，有一刻似乎要与自己融为一体了，他怎么就停下了呢。严少怎么没有吻自己呢？难道他对自己就这么近乎礼义过一点点？他是不喜欢自己，还是他怕冒犯到自己？她转念又一想，这样期待他干嘛呢，他不是有家庭的一个人吗，自己的归宿又怎么能寄托在以拆散别人家庭为基础之上呢？她觉得，她们现在只是上下级的同事，只是彼此都有好感和喜欢而已，她们并没有做什么啊，她们还是纯洁的。她想，严少虽说平时有些痞痞的作派，但他从来对所做的事情掌有分寸，乘虚而入从来都不是他这个人的作风。这就是严少的好，这可能也是严少让很多女孩子喜欢的一个地方吧，和他相处不累也不要费心力。这一刻，她也很高兴自己还能从方寸大乱中缓缓的醒过来，虽然心有失落，心有爱慕，但还能知道即时止步，还算人间清醒。
与徐慧分开后，严少回酒店澡都没洗，便倒头躺下了。虽然身体很困乏，睡意却被身体内的急速流淌的血液赶走了。
他躺在床上，有些自责刚才的行为，他知道自己非常喜欢徐慧。身边那么多的女孩子，却找不出一个可与之相比较的。徐慧对自己不设防，是她对自己的信任，可自己是个有家庭的人，给不了她的未来啊。
严少真怕自己什么时候一时冲动了，而伤害到这个姑娘。他后来又想自己现在都这样子了，难道伤害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不算过分。莲子也是一个很出众的女子，她是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家庭默默地做着奉献，而自己现在的模样，每天的脑子里尽想着一些花花肠子，怎么是好。
其实像这样的自责，在严少心里常常出现，但过不了许久，便又沉迷于那种追逐与情感的游戏当中。他会很好的安慰自己，自己比别人优秀，既然这么优秀就不能让一个人独享啊，她们爱自己喜欢自己，别人幸福自己也觉得幸福。自己又喜欢文学，将来是要写书作文的，如果人生经历过于单一，以后拿什么东西出来写呢。
严少一直认为自己是有诗人的感性与智慧的。只是他的那些文字，现在还没有精炼到可以发表的程度，只要给他时间足够多了，他就成功了。
天亮后，严少还不想起。八点钟上班搞卫生的服务员已经来了。吸尘器吸尘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吵得他没法再睡。但他还是太困，于是，严少打开包厢的门，伸头对过道，喊了一声：“让我睡会，迟点儿再吸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