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天没有搬回桐花路的家,依旧和李见清住在一起。
只是他回去得勤了些,固定每个周末回去住一次,游芳每次看着他,都欲言又止。两姐弟以往都要互损对方几句,可现在却冷着脸。
游荣光不常在家,偶尔会碰着一次。
游荣光是严父,是生意人,整天地东奔西跑,游天上学时他没时间管,一管上手的时候都是雷霆大怒,骂得很凶,打得也很凶。
李江莹早年跟随丈夫做生意,在游天高中时才开始将时间挪回家庭孩子,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辅助游荣光做生意。
家里没有请保姆。
游芳和游天从小就吃学校食堂,实在不行两人就下面条,或者到外面胡乱对付。
后来两人都毕业长大了。
李江莹便很少过问俩姐弟的事情。
游荣光因为游天要去小酒厂,吵了一架,最终因为游芳当和事佬,而自己太忙,不了了之,也就随游天去了。
此时一家人总算凑齐,坐在一起吃饭。
桌上少了游芳和游天两个人的互损打闹,显得有些冷清。
李江莹对自己孩子的情绪总有点后知后觉。
她似乎才察觉到两姐弟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对劲,“你们俩是不是又吵架闹别扭了?”
游天没说话。
游芳顿了一下,“没有。”
游荣光扫了他们一眼,视线最终停在游天身上,“你那个酒厂待得怎么样?”
游天头也不抬,低声回道:“挺好的。”
游荣光放下了碗筷,语气有点不耐,“挺好是怎么个好法?”
游天换了父亲的衡量方式。
“工资现在一个月一万五左右,公司有交五险一金,提供吃住,每顿有肉,生意很好,最近两三个月每天接待加班到晚上七八点。”
他终于抬头看着父亲,“不是没有事做,不是待在那儿混日子。”
这句话让游荣光沉下了脸。
父子之间的对抗已经开始,气氛有瞬间的凝固。
李江莹夹了一块排骨放到游天碗里,打破了这种无声的僵持,“这么忙啊?难怪总是不回家,那你是住在公司宿舍了吗?”
他不是住在公司宿舍,而是住在李见清家。
游芳看着他。
他会怎么回答?含混不清地点头,还是直接了当的否认?
然而他还没回答,游荣光冷呲了一声,“他有什么可忙的,酒厂离家就二三十分钟,回个家能有多麻烦?”
游天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当然没有你忙,两三个月都难得回来一次。”
他语气淡淡的,表情可以说得上平静,可还是惹怒了游荣光。
“我不忙你能有这么好的日子过吗?你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老子赚钱买的?还有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兴趣爱好,哪一样不是花我的钱?”
游荣光依旧端坐在主位,没有猛然跳脚起身,也没有摔碗砸筷,脸色却阴沉得骇人,眼里冒着火一样的愤怒。
游天神色依旧平静。
很奇怪,他对任何人都是怒而暴起的脾气,惹火的时候很容易像点了炮仗,非得炸才能平息,可到了自己父亲面前,却习惯用平静和沉默来攻击对抗。
他沉默不语,食不知味地快速吃完碗里的饭菜,站起来,“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类似的场景发生过太多次。
游芳早已习以为常。
可游天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妈,碗和盘子收在水槽里就好,我待会儿洗。”
还在餐桌上的三人顿时愣住了。
良久,李江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天,他刚刚说要洗碗?”她又回想了几秒,“臭小子,懂事了。和你吵架竟然还不忘记帮我分担家务。”
“我说,游荣光,你能不能改改一和小天说几句话就冒火的德行?”
游荣光脸色稍缓,不应声,只是拿起碗筷,继续吃饭。
不同于李江莹和游荣光明里暗里程度表露不一的欣慰,游芳神色凝重。
厨房被游天收拾得很干净,不只是碗筷盘子,锅也刷了,灶台也擦得铮亮,洗碗巾也被冲洗拧干,叠整齐晾在架子上,甚至连没吃完的饭菜也细心地用保鲜膜套了起来。
李江莹并不是一个家庭煮妇,大半时间埋在生意场上,性子虽温和,对厨房却并没有那么擅长,也并不细致。
像没吃完的饭菜,李江莹是从不会想到用保鲜膜套起来再放冰箱的。
这是游天做的。
游芳和游天自小被父母放养,并不是不做家务。
洗衣、做饭、拖地都会去做,只是懒散,偶尔做也做得一塌糊涂,勉强看得过去就行。
洗碗就只是洗碗,拖地就只拖看得见不用挪动东西的地方,做饭能煮面能尽量简单就尽量简单,在李江莹把时间分一半给他们之前,他们姐弟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
可现在,不是勉强看得过去。
而是太干净整洁了。
游天和李见清一起生活得太久了。
不,其实也才两三个月
可是,这两三个月李见清的生活方式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游天。
游芳想,游天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他会越陷越深的。
……
李见清最近变得异常黏人。
早上醒来,也不着急起来洗漱,要趴在游天身上赖会儿床,直到游天这个以往经常卡点上班的人都不得不提醒他,再不起就要来不及了,他才会不紧不慢地爬起来。
在去公司路上,他不是垂眸揪着游天的衣摆玩,就是侧目盯着游天看。
下车就要牵手。
忙完工作哪怕是休息三五分钟的间隙也要凑过来靠着游天。
开会的时候,手要是放在桌上记内容,桌下的腿就必须要搭在游天的腿上,手要是空闲,就要伸过来玩游天的手指。
中午吃饭,必须要游天把肉递到他嘴边才肯吃,若是只夹进他碗里他就不动。
常常盯着游天,盯着盯着就上来亲一下他的脸,即使是在工作场合,周围还有很多人,他们共同认识的人。
以前的李见清工作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自成一个小世界,游天很难打扰也不会打扰。
可现在的李见清,脑袋在工作,身体却要赖着他。
一开始众人还起哄看热闹。
李见清浑然不觉,抬眸看向起哄的人,张口就是工作,带着一贯的清冷,条分缕析,逻辑严密地指出问题提出解决办法,麻利地安排下去。
好像他原本就一直沉浸在工作状态。
起哄的人都被他精分的状态弄懵了。
两三次后就都习惯了。
高露原本还想和他们谈一谈,可游天和李见清丝毫没有耽误工作,神情态度都很认真,只是身体不自觉地亲昵。
也没有过分。
高露便无从谈起。
李见清越黏人,游天就越不安,越不安就越配合那些黏人的举动,甚至热切地回应。
他们不再那么顾忌时间和场合。
用尽各种方式尽情向对方表露自己的喜欢、亲昵和依赖。
带着一种隐隐的迫切、不安和惶恐。
就好像有什么在后面追赶着他们,就好像有一个无形的钟在给他们倒计时,他们必须分秒必争,抓紧用力地爱对方。
他们对身后追赶的东西避而不谈。
只是抓紧所有的时间空隙,那么用力那么用力地爱对方。
游天没有退出去,吻着李见清挂着残泪的眼尾,“我爱你,见清。”
李见清反手抚摸着游天的脸,“我爱你,游天。”
酒店的窗帘很厚,月光透不进来。
良久,游天抚着他光滑细腻的脊背问:“回家吗?”
李见清鼻尖亲昵地蹭着他的下颌,“不,就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