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久安,安可久安?
某时。
久安国的某处。
在这干净整洁的开阔房间中,一位看起来看起来很年轻的男性坐在轮椅上看着远处的青山流水,嘴角露出三两分和蔼的笑。
“回主上,夏冀察觉到我并非【黎阁】刺客,发觉了【虚痕】状态下的韩先生并看出了他的境界。”
男人闻言点了点头,用轻快的语调回答道:
“不错,大概能确定夏冀就是他了,他还跟你说过什么,他对你的态度是什么样的,都跟我讲讲吧。”
“他跟我就只是有一句聊一句,然后问您说过他会问的那些问题。对了,他还提了个,什么什么,枪。”
“枪?哪个神兵吗?”
“不是,他说的是一种兵器,一种,有膛线,还有扳机,还会向外发射尖尖的金属球的一种武器,我觉得可能跟弓差不多。”
“这样啊,说不定我还能研究研究,那他跟你说话的态度和语气呢?”
“很随和,很平易近人,还会跟我开玩笑,让人感觉是很有趣的一个人。甚至我把绳子解开了他都没有多说什么,后面韩先生出来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如此……”
男人看着远方,稍作思索。
“上次,夏冀从洛家去往成家,回来之后我特托人看过他一眼,说他的面容从未有任何的变化。成家那地方可是全久安国最苦最难最恶心的地方,寻常人等去那吸口气都得弯腰吐三两个时辰,很多大家甚至用那里作为磨炼子嗣的地方。而他去看了一圈还能保持寻常心态,还能笑得出来……”
“他生于夏家,是夏家的三公子,所以看过洛家的繁华或许不会动容。但,他是夏家的三公子,一生都未必见过成家那般的苦难,而在他看过来如此的苦难,却仍能不动容,全天下的人也未有几个。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他狠,会比所有人都狠。”
“但这还是小事。他今年才十七岁,能有这七十岁的人都未必有的心性,而他所做的,他的政策,他的想法,他来到破东城后忽地变了一个样子,他对百姓和其他人能把身段放的那般低……你们不觉得,这不像是一个久安国中十七年样养尊处优下来的公子会有的样子吗?”
希洛不解地歪歪头。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男人轻笑一声。
“他不是这方世界的人。”
希洛依然不解,而希洛身边的“韩先生”却是霎时间冷了眼。
“韩卿,不必太过紧张,毕竟,在祂死后,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韩卿颔首。
那男人依旧是望着远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还有什么信息吗?”
“我在提到主上是男人时他显得有些慌张。”
男人那轻快的面容忽地一滞,旋即尴尬地回道:
“咳咳,这个不重要,韩卿,讲讲你那边的消息吧。”
韩卿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回主上,破东城今日开通了同洛家单独的商路,夏家被隔绝在外。洛家家主的女儿洛笛如今也在破东城中。破东城内政和谐,政治清明,百姓虽不见丰衣足食,但生活水平正在以很快的速度上升,官员对夏冀的忠诚度都十分地高,军队整体的战斗力虽然不强,但训练有素且有战斗热情。夏冀的那位妹妹夏绯烟有些蹊跷,她的天赋十分高,十五岁武道魔法双四重,并且她的面容和夏冀十分相像。”
、“赵愠,她身上的疑点很多。她性情寡淡,只对夏冀有较为热烈,能表现在脸上的情感。剑道伪六重剑技伪七段,看不出修行的是什么,但她的血气十分磅礴,磅礴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
闻此,那男人嘴角的笑终于是淡下去了一些。
“算算日子,也快到了,上一个血气磅礴到了一个夸张地步的,可是付出了不少的代价才……”
“那,主上,趁她还是五重,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男人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忽地又笑了笑。
“不必,不必。你不是说她对他少爷还有几分热烈的情感吗?那就用不上杀,她和以前的那个让人糟心的东西可不一样。况且,若是真杀了还好说,若是没杀成,那夏冀指不定还要找我的麻烦,忘了咱们东边发生过的事了吗?惹到了九重,不止【神选】死了,还害死了一代领导者,这可都是值得借鉴的事啊。”
韩卿弯腰拱手。
“是,主上。”
男人再一次望向远处的山水,脸上的轻快再次浮起。
“接着说吧,韩卿。”
韩卿弯腰拱手,再次启口:
“城中大部分东西较为寻常,除了一处对外保密的养殖场,当中养殖的不是寻常牲畜,而是妖族。而且,他的城中还有一位四重的狐妖来帮他管理养殖场。”
“这么抽象?人用妖给他养妖?真百分之一万是别的世界来的人了。”
男人笑笑,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城打理地不错,手下的人也不错,夏冀就是他没跑了,那赵愠的身份也是不推自现,毕竟那俩玩意相伴相生,生下来就是配对的,现在就看东边那个女人能给咱们整出点什么幺蛾子出来了。既然他们那养殖场是保密的,那咱们也就不过多干预了。不过,比起破东城和他身边的人如何,我更关心夏冀这个人本身怎么样,韩卿,看得出来什么吗?”
韩卿再一次拱手:
“回主上,依我所见,夏冀个人应该确确实实是没有任何武道境界和魔法境界,但我却看不透他的武技水平几何,而且……我觉得如果他想,他就能杀掉我,并且不会太费力。”
“意料之中啊。不过,能杀掉你的话,不会是十重,人族的十重出世,伴随着天地异象。若真有,莫说我,就是【祖天】都能看得到。那他也不是九重,哪怕是暗道九重也别想在你面前隐蔽住全部的气息。那如此……武技吗……”
男人望了望天,忽地又笑了一下。
“夏冀他跟王朝的长公主关若谙有联系。那位长公主也算是有些本事,她想做点大事。不过想要淈其泥而扬其波还差得远。她若是想在中正域那般不见天日的地方为中正域,乃至天下百姓做些什么的话,就必须借夏冀之手。”
男人把轮椅放倒了几分,感受着阳光的温暖。
“下次朝贡时,夏冀大概率会受到长公主的邀请,东边也应该会破天荒地派人去,至于北边……她们真就不一定了。现在已经入秋了,朝贡在每年收完稻子,也就是新春前开始,这么算下来还有不到小半年,到时我们也要派人去,就让……长缨去吧。韩卿,这小半年你带希洛去提升一下境界,她跟别人都不一样,提升境界会非常快,你要做好被超越的准备哦。”
“是,主上(是,主上)。”
希洛和韩卿半跪在地上拱手,男人望着远处轻轻地笑了笑。
忽地,门外走来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性,她来到男人的身边,拉起他的一只手。
“都安排下去了?”
“是,都安排下去了。”
“那也就是说,那天,即将到来了?”
“是啊,那假如的一天到底是要到来的。”
“是啊……时间真快。”
“你怕了?”
“我从来没怕过,所有的危机都是我们一同面对的,只要你在,我就从来都没怕过。”
女人柔柔地说着,她的眼也一直在眺望着远方。
忽地,气氛霎时间庄重了起来,一男一女的目光变得无比坚毅。
“韩卿,我们的教义是什么?”
韩卿猛地站起身,眼中是绝然的庄严和高傲。
“为天下谋永福。”
男人的眼变得深邃,他久久地看着远方,看着他所为之倾付的一切。
“为天下谋永福,夏冀,为天下谋永福。”
……
某时。
久安国。
那位绝美妇人游步在一池静谧的水旁,她看着不远处高高低低的房屋,嘴角挂着一抹透人心魄的笑。
“【南渊域】四季如春,秋冬虽然冷,但降水和阳光还在能保持农作物生长的地步,加上八到九重的再生魔法去调整种子的状态,兴许,能够研究出在冬天也能生长的稻种,到时,或许能够一年两次,乃至三次四次地生长,到那时,或许全久安国的百姓都不必再受饥饿困扰,只是……”
美人来到水畔,看着水中的倒影。
“只是……”
她的眼冷了几分。
“全人族安居乐业,不受战争威胁,在异族面前抬得起头,还能丰衣足食,这般的生活,会由我带来……是由我结束,亦或是……”
那绝美的双眼中出现了一抹猩红。
“由我开创……”
忽地某一刻,她眼中的猩红霎时间烟消云散,只留下一抹最为和善的暖意。
“我离那一天越来越近了,比您们曾经每一个人,都要更加地接近。”
……
中正域。
那是一名二十余岁,一眼看去便知其何其春风得意的颇具少年气息的人。
他坐在,一张方正的木桌旁,上摆着一杯茶,仅仅是在身边放那一杯茶,便能被清甜的茶香浸透鼻腔,温润咽喉,不必入口便能品味,这,便是茶的妙处。
但,这茶的妙处不止于此。
这乃是王族特供的茶叶,能享受此茶叶的人,代表着久安国最为高贵的地位,代表着久安国的权力巅峰。
品的向来不是茶,而是……
权。
“舜钦,这茶有点太香了,闻地我脑袋疼,你拿下去吧。”
“是,师父。”
一位看上去十七八岁的男子为他将茶拿了下去,他的脸上还有几分稚嫩,虽同样春风得意,但和座上的那位看起来仍有着很大差距。
茶被拿了下去后,他又翻了翻文书,而后长叹一声。
“这么多账对不上,不过,从哪动手合适呢?”
舜钦闻言,立刻向前一步,半跪在地上:
“师父,依我所言,证据确凿自然要抓大的,贪的动手,只要啃下来那一块肉,其他的,自然也就怕了,惧了。信将军站在您这,朝中的军队不在百官的掌控下,无论是武力文斗,我们都是必赢的局,何不擒贼先擒王,打他个一拳开,日后,您再想做些什么,那不是如履平地吗?”
他师父闻言,苦笑了两声。
“倘若真的只有中正王族需要对付,我哪里还用得着这样子忧虑呢?我担心的是整个久安……”
“灵均先生,早安。”
话未毕,门外忽地进来了一位四十余岁,但却白了半头的男人。
可虽白了半头,但那高挺的脊梁却是让人看不出岁月在这副矫健的身体上到底夺走了什么东西。
他的虽本没有任何表情,但却总有一缕忧郁和彷徨搁在脸上。
他穿着粗衣麻布,腰中别着一柄短笛,本是寻常人的模样,却看得出几分仙风道骨。
那沧桑的面容和皱纹间显然是存满了故事。
正灵均立刻停笔,站起身来。
“早上好,江离先生。”
江离对正灵均拱了拱手,而正灵均和舜钦同样拱手回礼。
“想必江离先生来此,定是为了老先生的事吧?我可以告诉您,这事已经有了些许眉目了。”
江离的眼中放出光来,他拱了拱手,语气有些欢快。
“那……是什么样的眉目?”
“我可以跟您讲,等下次各大势力来中正朝贡之时,您便能见到他。”
言罢,江离再一拱手。
“那就,谢过灵均先生了。”
“没事,举手之劳。”
江离走了出去。
正灵均的笑也随江离的离去而慢慢消散了。
“舜钦,你知道,呼吁民众,最有利的理由是什么吗。”
舜钦很快地道出:
“那自然是金钱权利和名誉了,给钱给权给封地什么的比那些口号是强多了,只要这些做得好,那自然能呼吁地了民众。”
正灵均摇了摇头。
“这只是寻常情况,并不是最好的情况。”
“那最好的情况是?”
正灵均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那一片祥和的景象。
是最为奢华的景象。
亦是最为虚浮的景象。
他闭了闭眼,缓缓开口。
“最能呼吁人民的,从来不是什么好的东西,不是什么荣华富贵,恰恰相反,最能够呼吁民众的,是苦难。”
“苦难?苦难怎么能呼吁民众?”
“就是苦难。血与仇,痛与恨,饥饿,疾病与战争,是最能呼吁人民的东西。倘若,一个民族到了亡国灭种的地步,到了受外人欺辱的地步,到了吃不起饭,看不起病,不知何时便会死于灾祸的局面,那么,就会有一个人站起来,他会领导人民去看,去看那些血,看那些仇,看那些他们最害怕,最不想面对,却又最能够勾起他们力量的东西。”
“一个濒临灭亡的民族,能够爆发出的力量,是足以令整个天下颤抖的。”
舜钦想了想,他也认同这样的观点。
“不过,师父为什么突然讲道这个?”
“为什么?”
正灵均看了看远去江离的方向,他是站在自己身边的,为自己提供了很多帮助和支持,也是自己部下纫秋兰的师父,正灵均很感谢他。
正灵均的眼中渐渐失去了所有情感。
“当下,久安国就有这么一个地方,就有这么一个民族。”
舜钦看着自己的师父,忽地想到了什么,眼睛忽地瞪大。
“是……西辞?”
正灵均没有回答,而后再次坐在方桌旁,翻阅着文书。
“王族给出的西辞伤亡报告是一百万,而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个虚数。”
“有些东西不上称,那就是二两,可要是上了称,那可是千斤都不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