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K项目13地块,总包单位项目部医务室。
好几个工人正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吊水,他们叽叽喳喳不停聊天,不是说着家长里短,就是讨论现今中美矛盾,以及如何反制美国佬之类的宏大叙事。
仿佛他们不是来治病,而是来开茶话会的。
“那个四川队的赵刚,你们知道吧?之前很踏实肯干的一个人,最近啊,天天失魂落魄的在现场磨洋工,今天不是安全员在他背后大吼,人都差点走掉到井里去了。”
“哦哟,真危险啊,他身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嗨,还不是因为在这边待久了,家里老婆太闲,就找了个相好的,不仅把他寄回去的钱都花在那野男人身上,现在还提出要跟他离婚呢。”
“天,这婆娘简直不是人啊,吃他的用他的花他的,最后还背着。。不对,还公开偷人,这幸好赵刚不是在国内,要是在的话,那对狗男女肯定要挨刀。”
坐在几人对面吊水的徐云天本来感觉百无聊赖,他被迫听着那些絮絮叨叨无营养的废话,本来就病怏怏的身体眼下更是难受。
但工人们最后说的这段关于偷人的对话,让徐云天心头一紧。
虽然对方并不是在说他,也不是针对他,他却都听进心里去了。
自从那晚跟汪凤凤发生关系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总担心事情会败露。
徐云天知道,自己和汪凤凤的事情如果被人发现,那不是他个人名誉扫地的问题,也不是公司因为外派员作风问题名誉受损。
那些事虽然重要,但都称不上性命攸关。
最可怕的问题是:作为一个孤零零的外乡人,在安哥拉这个混乱的非洲国家,然后现在是在一群福建人中,自己跟其中某个人的老婆发生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换句话说,徐云天,你想怎么死?
徐云天在网上看过,在工地上是可以制造出各种意外死亡的,比如最简单的,坠亡。
或者更狠的,直接杀了埋在地基下,然后浇筑在混凝土里。
这种案子,在国内都很难破。
更别提如果这类案子发生在安哥拉,会遭到怎样“认真”的处理了。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那些勒索人成性的安哥拉警察们根本懒得理中国人的破事。
他看着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落下,心里的焦虑却像潮水一样一波接一波。
徐云天不禁开始反思,自己那晚是吃错了什么药,好好看动漫,打游戏,那不香吗?
是不是应该早点结束这段不该发生的关系。
不对,是根本不应该发生。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他环顾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徐云天身上。
“徐云天,你感觉怎么样了?”医生问道。
徐云天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回答说:“还好,就是有点头疼。”
医生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检查了一下吊瓶和输液的速度,然后说:“注意休息,不要想太多。你这种情况,多休息几天就会好起来的。”
徐云天点了点头,心里却很明白,身体上的病痛容易治愈,但心理负担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的。
工人们的话题还在继续,讨论甚至变得更热烈起来,现在已经升华到了联俄抗美,联朝抗美,英特奈尔熊一定要实现云云,但徐云天显然没有心情再听下去。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出一个决定了。
这么吊着不是一个事儿。
何况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虽然吴欣悦这段时间一直在跟他闹别扭耍小脾气,但毕竟两之前人感情不错,认识方式也颇有点江湖儿女的豪气。
徐云天期盼着能跟吴欣悦修复关系,只是碍于天南地北,无法跟她常相伴。
这才让他那晚搞出了一摊糊涂风流事。
当下之际,要么彻底断绝和汪凤凤的关系,要么就要做好面对一切后果的准备。
但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不会是轻松的。
徐云天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的思绪平复,但内心的挣扎和恐惧却如同工地上的机器轰鸣,一刻也不停歇。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否则这无尽的忧虑,这前怕狼后怕虎的撕裂感将会彻底摧毁他的理智。
突然,徐云天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睁开眼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一条来自汪凤凤的信息。信息内容简短而直接:“我们得谈谈。”
徐云天的心跳瞬间加速,他知道这可能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机会,也可能是将他推向深渊的开始。
他思索了片刻,回复了一条信息:“可以,晚上八点,14号地块门口的小树林见。”
本来还想约再远一点的地方,更避人耳目的地方,但是以汪凤凤的脚力,显然也只能到那么远的地方了。
发送完毕后,他将手机放回口袋,心中却更加忐忑不安。
晚上的密会,他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但他知道,逃避不是办法,这种危险关系该如何处理,他必须面对。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工地上热火朝天的大干特干逐渐复归平静,工人们也陆续结束了吊水,离开了医务室。
徐云天也吊水完毕,他自己娴熟的拔掉了针头,起身返回自己的项目部。
今天的晚餐伙食不错,有煎带鱼和冬瓜瘦肉虾米浓汤。福建人的做法是煎带鱼沾醋,虽然和徐云天老家贵阳的糟辣椒炒带鱼不一样,但还意外地挺好吃。
只是徐云天多少有点吃得心不在焉,他的心思全在预设今晚会发生什么事。
会不会是个圈套?去了之后并没有什么汪凤凤,只有她的老公金生和他的一帮兄弟。
然后他们暴打一顿徐云天,并威胁他如果再犯,就宰了他。
又或者,某位兄弟或是金生本人,因为暴怒收不住手,直接就把徐云天给打死了。
最后再甩锅给安哥拉的盗匪?
有没有这种可能呢?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徐云天忍不住神经质的想道。
虽然说大家都是来打工的,但因为这边恶劣枯燥的生存环境和生活压力,最近很多人都变得莫名暴戾起来。
由于甲方拖欠工程款,到目前为止已经整整三个月没发工资了。
徐云天倒是还撑得住,他基本无牵无挂,也没有车贷房贷,不发工资对他造成的更多是心理上的压力。
而且他还有公司每月按时发到他卡上的二建证书津贴,虽然人不在国内用不了,钱也不多,但多少还是有点安全感的。
但是对于那些远跨重洋来打工的工人就不同了。
他们本就是为了赚钱而来,现在人在外面漂,家里老人生病,孩子读书还有日常生活都需要钱,工资却被拖欠,工还不能停,不满的种子就开始越发萌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