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败家子儿的消息吗?”
公公问,没抬眼,没看谁,但都知道是在问丽秋。
“没…..没有。”
年春不敢透露少华的行踪,只好否认。知道了少华的行迹,公公会是怎样的行动呢?不敢想!也许会把老城区翻遍,掘地三尺地把他捉回来。捉回来怎么惩罚也不能猜想。
也许,他知道了少华的行踪也无动于衷,只对年春说一句:
“别管他。管他呢。死活由他去。就当他死了。”
谁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真的无法猜想。
“你去咨询一下,人没有找到的情况下,能不能办离婚。如果能的话,想办法把离婚手续办了,让他净身出户。你得为尧尧考虑一下了,别再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那个败家儿身上了。”
原来老人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他只一心要撇开少华,让年春和尧尧解脱出来。可这也不是什么意外,老人家自来就清醒,理智。也狠得下心,下的了手。
“爹,离婚是需要双方签字才有效的。他不签字是离不了的。”
不管曾经有多么震惊于少华的所作所为,不忿于他的不务正业,不负责任,甚至死的心都有过,但是没想过要跟他离婚。
现在更不会离婚,不会在这个时候弃他而去。她知道老公公的做法是为了保护孩子和她,归根结底是保孩子,保耿家的后代,不让少华的劣行毁掉耿家的根基。
可饶是这样,她也做不到大难临头夫妻各自飞。即便注定救不了少华,那么只要保住孩子和耿家,她是要与少华一同共进退的。
“这个龟孙子,败家子,捅了天窟窿没得求本事补,那就脖子伸出来接住撒。他倒是把脖子一缩,躲哪个旮旯里不敢出来,没种的东西,咋生了个这东西!咳咳…….咳咳咳…..”
老公公一激动扯嗓子骂起来,不想喉咙一紧又咳个没完,赶紧抖抖擞擞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一口。
“别着急啊,老头子,都这样了,着急有啥用?总有一天他会出来的,到时候再办这些也不迟。”
婆婆面色忧郁地看着老头子,伸手想要替他抚抚背,却被他抬手挡开去。
“爹,你别着急,等过一阵子风头过了,他会跟我联系的,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嘛。您一定要保养好身子,这些事我会处理的,您不用操心。”
年春见老人着急上火成这样子,心里实在难受,只好安慰道。
“你们以为我是瞎操心吗?万一那些债主们找不到他,回头来对付你娘俩怎么办?让你们卖房子抄家产怎么办?咳咳…..万一人家告到法院,法院把你们家产都判给债主了,你们怎么办?孩子以后怎么办?咳咳……”
“爹您别急,别急。他那些欠债都是没有凭证的,听说是那些人在牌桌子上放给他的款,然后收取高利息,高利息是不允许的,法院不会支持他们,他们自己也不敢告到法院。只是害怕他们要伤人害命,他才躲起来的。房子家产他们动不了,这点您老放心吧。”
年春没有提那些同事朋友的欠款,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出现数目高到她无法偿还的欠条,至于牌桌子上借的钱,少华也曾提起过,虽不太明了其中的水深火热,但相信那不是什么见得人的操作,那些人除了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追债以外,应该是不敢走法律程序的。如今,找不到少华本人,他们也就不能怎么样了。
老公公已经咳得气喘难平,面色呈现不自然的猪肝红。咳完直接累瘫在椅子上,半晌才缓过精神来。
“让他们打死他龟儿子算了,不要管他,不要心疼他,没价值的咳咳……咳……东西。”
“好了好了,别说话了,再说气就上不来了。”
婆婆着急地在一旁搓着手。
“好了,爹,您没听见年春说那些人不敢动家产吗?您一直都担心这个,现在别担心了,安心养着吧,不要再伤神动气的了。”
大姐看老爷子咳的不行也担忧不已。
“对呀,爹,您安心养病吧,不要操心了,有什么消息我会跟家里联系的。”
“为了安全起见,你要是见着那龟儿子,第一件事就是跟他把婚离了,把房产都划到你们娘俩名下再说别的。咳……我只说这件事咳咳…..了,娃呀,这件事一定要听我的,为咳咳…..尧尧的前途多想想。咳咳……不说了。”
老公公有气无力地摇摆着手,说话的音量是越来越小。
“晓得,晓得,年春她心里有数的,她什么时候不听你话过,对吧,年春?”老婆婆边说,边向年春使眼色。年春会意,只好不住地点头应着。
老头子让大姐和婆婆搀回房歇息去了,年春去看了看儿子,催促他早点睡觉,自己却满腔郁结地踱出屋子,来到院子里,在破旧的老摇椅上坐下。
初春的夜晚,依然寒凉,微风携着薄薄的湿润浸入鼻孔里,年春深吸一口,感觉胸口一直的憋闷消散了很多。清冷的月光幽幽照在老柿子树上,光秃秃的枝丫静悄悄伸展在夜空里。
一片枯叶在蜘蛛网的牵制下,吊在离地面半米远的地方荡啊荡的,就是无法接近地面。不管树上还是地面都已片叶无存,就剩下了它,这片被网住的叶子,它原本早已失尽生命的水分,明明早已枯寂,它的同伴们都已各得去所,唯有它被牢牢束缚在那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地方,不得安生。
天知道,它是多么的渴望能扑进大地的怀抱,安心歇上一歇,却只能在风雨中没完没了地摇摆。
长久地摇摇欲坠,怎么也无法脚踏实地。
是啊,想要脚踏实地、安安稳稳地过点平凡的小日子,咋就比登天还难呢?
年春抬头仰望着隐在蒙蒙夜色中的苍天,好想嘶喊两声,泄一泄心中苦闷,最后却只能无语问苍天。
自从被年春跟踪后,少华就感觉自己不安全了,无端的气恼起年春来。
他现在完全顾不得夫妻的情分,曾经的恩爱,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为了安全藏匿,他最怕被年春发现踪迹,他最怕她坏了自己的事。
如今的少华当年怎样粘着年春,如今就有多排斥她,他把她的存在完全当做一种不安全因素。
要说这世上,他现在最怕遇见的就是他的债主和年春,一样的令他心惊胆战,惶恐不安。窘迫的处境,惶惶不可终日的逃亡,负债的压力,这一切已经消磨掉了他内心所有的柔软的情感,亲情、友情、爱情这一切的奢侈品在他的脑海里早已模糊不清,成了他不敢触及的沉重枷锁。
年春的关心和不离不弃已然成了他的负累,令他唯恐避之不及。
尽管年春一再保证不再来打扰他,但他还是不放心,也不相信。以他对她的了解,即使她信守承诺,不来找自己,不踏足自己藏身的老城区,但她一定会情不自禁的偷偷隐在哪个角落窥探自己,她会忍不住的担忧自己,想念自己,这一切都会成为他的安全隐患,再说现在的他实在背负不起她这份厚重的情意了。
太沉重了,一个泥菩萨过江的人还有什么心思顾及这些!
甜蜜的初恋和幸福的夫妻恩爱,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遥远又模糊,仿佛前生前世的事 。此时若还能想起,少华总觉得自己一世过了两生。
前世和今生。前世是幸运儿,生在福中而不自知。今生是磨难的,为前世赎罪的一世。既然是赎罪,必得受尽千辛万苦,是残虐而窒息的。
要不然怎么叫赎罪呢?付出代价来救赎自己亲自犯下的罪孽,哪怕最后不得善终,那也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