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的外貌特征与毕大师极为相似，但毕竟还戴着口罩，罗杰一时无法完全确认身份。
除非……
罗杰忽然想起黎紫之前提到过的一个细节。
那就试试看吧。
反正自己包裹得很严实，除了特别熟悉自己的人，应该没人能认出来。
正巧，这时有七八个老头老太太结伴而行，边走边看，所到之处总能将人行道堵得严严实实。
眼看他们走近，罗杰赶紧拉高口罩，迅速迎了上去，尝试融入他们的队伍……
此时，摆满石雕的摊位前，毕大师仍在专注地与摊主交流。
作为香江古董圈里小有名气的“老登”，他虽然手工能力一般，但鉴赏水平却还算过得去。
当他在雕刻厂接手时，看到罗杰修改后的那件仿汉代浮雕壁画，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出事了！
这个罗师傅的雕工水平相当高。
有这样一件样品放在这里，如果再像以前那样从网上批量购入浮雕，恐怕很难应付过去了。
得按照古董的标准来搞。
不过，毕大师不仅没有慌，甚至还起了扩张的念头。
原本只需要制作八件浮雕壁画，结果黎老二为了彰显自己的本事，主动提出要增加数量。
毕大师立刻满口答应，并信誓旦旦地表示：
“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准没问题！”
事实上，他在北上之前就已经知晓这次地下展销会的存在了。
他不仅是这场假古董盛会的早期组织者之一，还因为“带头大哥”之前因事入狱，他转而专注于风水业务维持生计。
如今“带头大哥”出狱，他也顺势重返旧业。
“老窦，这种活儿你都搞不定？别开玩笑了吧！”毕大师皱眉质问摊主，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不满。
都是熟人，说话也没什么客气。
“不是搞不定，是不想接，实在不划算。”
老窦一边摇头，一边无奈道：“说实话吧，要做到你照片上那种浮雕的水准，我和徒弟两个人合力得忙上一周。你猜，这一周的工钱得多少钱？”
“你别卖关子了，直说。”
“友情价，两万。还不包括材料费。你觉得值吗？就算你觉得值，我也觉得太费劲，不值得。”
老窦不仅把话挑明了，还补充说自己已经退休了，手艺也生疏了，即便有钱也懒得折腾。
“两万？这么贵？”
毕大师摸了摸下巴，陷入了短暂的犹豫。
如果一块浮雕都要这么高的价格，那毕大师答应黎老二，把墓室墙壁贴满浮雕，总共九九八十一块。
这么一算，连同材料费，岂不是得小两百万？
再加上做旧的成本……啧，赔本生意啊！
“老窦，拜托帮个忙吧，求你了！不，窦哥！”
毕大师实在没辙，开始软磨硬泡地纠缠摊主：
“咱们这十几年的交情，这回弟弟我真遇到难处了，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拉倒吧，就这事儿还能说生死攸关？不行你就去买真品呗，汉代的浮雕又不是没有。”
“真品？”
毕大师听完，忍不住挠了挠头，陷入了思考。
突然，他感觉脑袋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扯走了。
伸手一摸。
嗯？我的假发呢？
猛然回头，只见身后一群路人，而他的假发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差点被一位路过的大爷踩了个正着。
“哈哈哈，老毕，你现在都秃成这样了？”对面的老窦直接笑得直拍大腿。
“谁干的啊？连个道歉都没有！”毕大师气哼哼地嘀咕了一句，郁闷地捡起假发重新戴上。
而罪魁祸首罗杰，早已混在人群中溜得远远的了。
刚才他趁着毕大师发呆的功夫，悄悄摸了过来，眼疾手快地拔下了假发。
果然，和黎紫说的一模一样。
姓毕、秃顶、戴假发、粤省口音、买浮雕……
这不就是毕大师本人吗？
就算再生一个，也长不出这个模样来，绝对跑不了！
“没想到他竟然不会雕刻，居然和我当年一样，搞起了转包？”
“不过看他这皱着眉头一脸苦相的样子，似乎事情并不顺利啊。”
罗杰站在远处默默观察了一会儿，见毕大师转身离开，他立刻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比如杭州古玩市场，他还懒得管这些事。毕竟他有自信，对方很难找到能跟自己技术相当的雕刻师。
但今天这个场合不一样。
万一真有那种隐世高手出手，他起码也能知己知彼，多学点东西。
……
跟在毕大师后面，罗杰绕着这个临时市场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终于见他停在了另一个卖石雕的摊位前。
这个摊位位于市场较为空旷的区域，罗杰不敢靠得太近，只能站在远处悄悄观察。
趁毕大师和摊主交谈的空当，罗杰的目光落在摊位上的石雕上。
这家的货有点意思。
之前那个摊位卖的多是佛像、花盆一类的装饰品，而这里摆放的，却全是石狮子。
大小不一，风格迥异，最让人吃惊的是，做旧的手法极为高明，看起来完全像是真品。
不对……这不是“像真品”。
它们就是真品！
罗杰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端详了一番，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这些石狮子，大多是古代建筑中用于装饰扶手、栏杆中间或者望柱顶部的构件，看起来就像是直接从那些地方锯下来的。
远远看过去，罗杰甚至认出了几件南宋时期的石狮子，工艺和风格都无比熟悉。
“看来我之前猜得没错。这种贩卖假货的地方，果然会有人混水摸鱼，趁机销赃。”
“把真货藏在假货堆里卖，既隐蔽又安全，真是高招。”
看着那些摆放整齐的古董，罗杰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拍几张照片留作证据。
可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放弃了。
不急，展会持续三天呢，有的是时间处理这些。眼下的首要任务，是盯紧毕大师。
又等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走到摊位前，与摊主和毕大师聊了几句。没过多久，毕大师便跟着小伙子离开了，直接进了附近的一家酒店。
罗杰皱了皱眉，这种情况他没法继续跟踪，只能另想办法。
稍作犹豫后，他径直走向摊位，假装顾客开口问道：
“你们这儿有浮雕卖吗？”
摊主抬眼打量了他一番，随即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问道：
“怎么，你也要浮雕？是不是也想要汉代的？”
“汉代的？”罗杰挑了挑眉，笑着摇头，“不不不，我更想要宋代的。当然，要是宋代的没有，汉代的也能凑合。”
“宋代的？”摊主点点头，“有，当然有。”
说完，他顺手搬过一个马扎递给罗杰：
“坐着等等，我朋友一会儿就来，到时候直接带你去房间看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