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了,去村头那口老井转转,真相就在那里。”
沈依云说完这句话,双眼此刻愈发黯淡,像是两盏即将熄灭的油灯,没了一丝生气。
她松开手,伸向前方,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浔哥,你来接我了……”
没一会儿,那只手就无力地垂在床边。
沈远鸿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顺着粗糙的脸颊滑落,滴在老娘的衣袖上。
他嘴唇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哽咽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的呜咽。
调整好情绪,声音有些沙哑:“建军媳妇,能不能拜托你为你奶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大伯,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苏锦也不是那绝情之人。
老太太一开始算出真相去求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两人站的角度不同罢了。
临终前,送给他们的话,应该是算出了沈建军的身世。
苏锦突然明白,沈远山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或许老太太想让自己儿子亲自坦白,两人却因此起了分歧。
沈远鸿从衣柜里找了一套湖蓝色大襟袄。
绸缎为面,上面绣着精致的折枝梅花。袄是大襟的样式,盘扣是用同色绸缎精心盘成的蝴蝶形状,精贵又好看。
这是沈依云年轻时的衣服,唯一一件保留到了至今。
沈远鸿呢喃:“你爷爷还在时请人给你奶定制了这件衣服。几十年过去,一直舍不得穿。”
沈建军呆呆站在一旁,心里不是滋味。
自小,奶就喜欢给他讲故事。
后来,妈不喜欢他跟奶亲近,总是去闹,两个人才慢慢疏离了。
苏锦看出两人的难过,柔声说:“大伯,建军,你们先出去吧。我看暖水瓶里还有热水,我给奶擦擦身子,再换上衣服。”
两个大男人出了门。
苏锦知道老太太爱干净,给其擦完了身子,换上大襟袄后又整理了一下头发。
她打开了门:“大伯,好了。”
“你奶跟你们说的话一定要记住,快去村口看看吧。”沈远鸿显然是知道沈依云会算命。
他似想起什么,跑到了房间,拿出一个红色锦袋。
打开后抽出字条,上面写着:一路北上,梦在!
沈远鸿哆哆嗦嗦地抖着手,半天说不出话。
沈建军不放心:“大伯,怎么了?”
缓了好一会儿,沈远鸿才激动地说:“你奶两天前,给了我这个。说是等她……去世,才能打开。”
“你看。”他递过去。
沈建军接过。
接受过党的教育,他是不怎么相信这个的。
一直以来,他都是将一些发生的事情判定为巧合。
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将字条给阿锦看过后又小心递了回去。
沈远鸿走来走去:“你奶说囡囡在北方,她还活着!我就知道她还活着!”
苏锦沉默。
要是沈梦还活着,怎么不说具体位置。
梦在,为何不是囡囡?
明明一开始,老太太嘴里一直念叨的都是囡囡。
这恐怕是老太太给大儿子留下的念想,一个能活下去的念想。
有时候谎言也可以是带有善意的。
沈远鸿愁眉苦脸:“我该怎么一路北上?”
“算了,你们赶紧去村口看看。”他催促。
人死要停尸守灵三天,沈远鸿也要准备安葬的事情。
北上的事情要暂时告一段落。
更何况,在这个出远门就要介绍信的年代,没有那么容易。
沈建军没动,他想帮忙。
苏锦见此道:“大伯,让建军帮你一起,要不然你一个人怕是来不及。”
甲村里有老人去世,会为死者焚烧一盏“路引灯笼”,为其照亮去往另一个世界的路。
还要准备吊唁要用到的东西。
沈远鸿拒绝:“你们两个先去,用不了多少时间。”
话都说到这了,两个人不去不行。
来到村口,那口枯掉的老井就在大槐树下面。
苏锦探头往里面看了看,黑漆漆一片:“要不,你下去看看。”
“好。”沈建军一脸宠溺。
对于苏锦的话,他总是无条件服从。
沈建军眼神变得坚毅。
没做过多停留,一个箭步冲向井口,轻盈一跃。
下井途中,他双手如灵动的鹰爪,精准地在井壁上抓扣、借力,动作一气呵成。
一会儿,苏锦就看不到他的身影:“建军。”
“阿锦,我在。”沈建军的声音回荡到上方。
“嫂子,你趴在村口枯井这干什么?”一个声音突然从前方响起。
正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沈建舟。
苏锦站直,说起谎来,眼都不带眨的:“我头绳不小心掉井里了,建军下去帮我拿上来。”
“一个头绳有什么好捡的?”沈建舟嘀咕。
苏锦问:“建舟,你去哪了,知不知道家里发生大事了?”
“咋了,我哥真报公安了?”
沈建舟一点都不担心报不报公安。
他其实比较在意,大姐跟他爸到底有什么秘密。
这才把分家的事情说了出,想看看老头子会怎么做。
结果,路上却碰到了同学,看着对方在电影院卖炒瓜子,生意那是一个好,于是就多留了一会儿。
苏锦摇头:“建军就是说气话,怎么可能真报公安。是姚美铃举报的爸跟妈,现在人都被抓进去了!”
“什么?”
姚美铃不是早就死了?
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拔腿就往家跑。
爸跟妈抓走就走了,那钱千万不能给大姐了!
沈建舟都想好了,要是没有,他就去沈秀梅婆家闹。
婆家这么有钱,还惦记娘家仨瓜俩枣。
人走后,井下的沈建军才爬了上来。
他怀里装着东西,神色严肃:“阿锦,找个无人的地方说。”
“好。”
无人又安静的地方,那还是硼砂厂附近的地窖。
两人悄悄进了地窖,沈建军才拿出怀里的东西。
是一个檀木盒子,四四方方。
一打开,铺满了小黄鱼,大概有三十块。
还有一张女子和男子的合照。
相片经过二十多年,如今已经看得不太清楚,只能看到大致轮廓。
沈建军摸了摸照片,皱眉:“这相片不对。”
他小心翼翼用刀划开,从里面掏出一张泛黄的纸。
用火柴烤了烤后,上面字体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