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驿馆。
刚下马车的赵哲立刻安排随行护卫守住房门,将范遂、甄元平请到房内。
当着范遂的面,赵哲拱手道:“甄大人,此番出使大乾之前,我父皇特意交代过,凡事多听、多看,跟着范大人与你多学。
昨日你于大殿上说要购买香烟配方,还可以理解为你想以此引起乾、魏之间的猜忌。
可今日商谈,不仅配方没买到,还白白花出去三百万两银。
不仅如此,我赵国每年还要额外花费至少一百万两银子!
如此作为,在我看来,等同于资敌……”
赵哲越说越激动,可看到甄元平面庞自始至终都挂着淡淡笑意,猛然想起赵皇叮嘱,赶忙压了压声音,再次拱手,“如此作为,甄大人可是另有深意,还请为我解惑。”
一旁范遂虽未说话,但面上也有征询之意。
说到底,他还是赵国此番出使的正使。
甄元平微微一笑,“殿下有此疑惑很正常,因为甄某这一举动就是送银子给大乾的。”
“啊?”赵哲愣住,“故意的?”
他本以为甄元平会想各种理由推说,万没想到会直截了当地承认!
“故意……”赵哲盯着甄元平,声音变得冷冽,“甄大人世代乃是赵人,我赵国也不曾亏待甄大人,我是在想不明白甄大人为何要给大乾送银子。”
范遂仍旧一声不吭,眉头微皱。
甄元平仍旧面带微笑,“是啊,甄家乃是赵人,我甄家一家老小也皆在赵国,背叛赵国对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眼见赵哲脸色难看,他忙略略拱手,“甄某不过说笑,殿下恕罪。”
赵哲满脸疑惑,“嗯?”
甄元平笑道:“殿下觉得这香烟值不值一两银子一盒?”
“啊这……当然不值!”
“不错,这香烟压根就不值一两银子,且看香烟里面的碎屑,虽不确定具体为何,却可以断定乃是一种或几种绿植的茎叶。
只消拿到药铺或医馆,找个医者,便能问出具体为何物。
便是制作方法,也只需反复试验即可。
如此无用售价却如此高的东西,莫说一两,便是一钱都贵!”
听到这里,赵哲脸上疑惑更甚,“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花费如此巨额的银子,自己回去琢磨透了,再制作不行吗?”
甄元平笑道:“殿下莫急。此物既然为绿植制成,那绿植从何而来?”
赵哲愣住,怎么又扯到绿植了?
“甄大人,”赵哲拱手,“有话但说无妨,就不要卖关子了。”
甄元平点头,“既然香烟乃绿植茎叶制成,那绿植就要专门种植。
要种绿植就得有相应的土地。
大乾疆域虽辽阔,适合耕种的土地却少,良田则更少!
除却关中及以南之地粮食可以一年两熟,其余各地基本一年只能一熟。
试想一下,若大乾诸多耕地不种粮食,改种绿植,会如何?”
“轰!”
赵哲头脑轰鸣,猛然反应过来,“你,你是想用香烟诱使大乾大肆种植绿植,不种粮食,从而让大乾少粮,暗中削弱大乾?”
甄元平大笑,“不错,若只是正常通商往来,没有销量保证的话,大乾不会下定决心大肆种植香烟绿植,唯有以利动之。
所以我才会提出每年至少五十万盒,以后逐年递增至少十万盒……
如此重利,必定引来大乾女帝重视。
一旦大乾女帝重视,则其国必定大肆种植此种绿植。
快则一二年,慢则两三年,大乾国内势必会粮食产量骤减。
届时只要我赵国提前出手,大肆屯粮。
待时机一到,只消购买约定的基本量香烟,甚至直接禁烟!
那时大乾必然缺粮。
我赵国手握粮食,进可断大乾命脉,让其饿殍满地,流民千里。
届时不消我赵国倡议,列国自会蜂拥而上,分食大乾。
我赵国定然也能分得重利。
纵不如此,退亦可高价往大乾售卖粮食,将此前购买香烟所花的银两连本带利挣回来!”
“世人都道‘商贾逐利’,岂不知是人就会逐利,只不过利多利少之别罢了。”
赵哲心神俱颤,只觉商贾之道如此歹毒。
看上去一支小小香烟,竟能让一国出现饿殍满地,民不聊生的局面!
他再次想起出使之前赵皇所说的“多看、多听、少说”,也想起此前在鸿胪寺和谈时他几次差点发作,忍不住一阵脊背发凉,心生庆幸。
既庆幸此计不是针对赵国,更庆幸出此计的人是赵国人……
一旁范遂忽然问道:“即便如此,你我也只需在通商约定上定下一百万或两百万盒的香烟即可,何必一定要给那不知所谓的加盟代理费?”
甄元平叹道:“实在惭愧,我也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等商贾之道,想卖东西还得获得获得许可。”
“不过这也无妨,照那许良所说,回去之后我可以将这三百万的花销进行二次加盟代理,如此便将这本钱压力削减、弱化,甚至还有得赚!”
“有道是‘花钱买教训’,此番三百万买的不止是教训,还是一个能用在别处的妙法。”
顿了顿,他又摇头感叹,“本以为这许青麟不过是个草包,没想到竟能想出这等钻营的敛财法子!”
范遂点头,“甄大人为赵国费心劳神,范某佩服!”
赵哲欠身拱手:“先前是我不明真相,言语冒犯了甄大人,还请甄大人见谅。
只是再有此类事,还请与我知会一声,免得我误会,差点误事。”
甄元平客气还礼,“殿下客气了,非是我不提前告知,而是若要那许良中计,让大乾女帝不疑有诈,当时情况也需要殿下表现出不忿。
也正是殿下当时反应,让那许良认为有利可图,趁势将五十万盒提到了一百万……”
说到这里,他呵呵一笑,“那许良到底是年轻,纵有才学,终究差了见识跟火候,急功近利,这才让我有了可乘之机。”
赵哲微微皱眉,这话看似在说许良,怎么感觉像是在点他?
这狗东西!
原来只是看着对他客气,实则心里还是瞧他不起。
难怪父皇教导他要“喜怒不形于色,不教旁人看出喜恶”。
想到这里,赵哲满脸心悦诚服,“甄大人计谋深远,佩服!”
“殿下过誉了。”甄元平道,“甄某不过是利用人心的贪欲罢了。”
“还有一事,按照对等原则,今晚跟大乾的商谈我赵国可适当强势一些。”
赵哲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笑着点头,“是啊,大乾刚收了三百万两银子,占了那么大的便宜。”
甄元平呵呵一笑,“也该我赵国扳回一城了。
大乾先吃了暗亏,再明着吃亏,我赵国这次和谈,赚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