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底的洞口越来越大,小池塘中的水瞬间被吸入洞中,一个背着一臂长包袱,手持半臂长短剑的人从洞口钻了出来。
他将短剑归入鞘中,踏出小池塘,对萧沉靖施礼道:“逍遥宗白影,见过萧公子。”
二人声音不大,但在院中交谈,到底有被人听去的风险,萧沉靖向屋中走去:“有劳了。”
白影跟了上去,他将短剑递给萧沉靖:“白影受宗主吩咐办事,萧公子不必客气。”
萧沉靖将那短剑抽出一截,只觉剑上寒气逼人:“厉宗主提过,若寻来千年玄铁铸剑,铸的剑可断万物,这便是用玄铁铸的剑么?”
“正是。”白影道:“数月前我受宗主吩咐,到此处的水下查探,发现这房屋下面的泥土中,纵横交错的铺了十数层铁栏杆,地下的铁栏杆和围在这房屋四周的铁栏杆融在一起,将这院子围的如牢笼一般。”
萧沉靖隔着窗外,看着院子上方,这屋子何止地下和四周围有栏杆,连上方也用栏杆罩了起来。
楚安澜造了这个巨大的牢笼,就是要让他难以逃脱,也让他知道,他笼中囚犯的身份。
萧沉靖道:“玄铁极为难寻,厉宗主能在短短数月寻来玄铁铸剑,又让你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破开地下的十数层栏杆。必定费了许多心血。”
“寻铁铸剑,用了不过五个多月。”白影道:“玄铁剑锋利,若放开手脚砍那些栏杆,倒费不了太多时间,只是铁器相磨会发出异响,需小幅度的慢慢动作,才能让声音小些,以免被守卫听到,这样一来就废了不少功夫。”
萧沉靖看向院门,院门紧闭,守卫似是毫未察觉此处发生了什么。
白影道:“萧公子,这湖外有一大片树林,池塘底下的洞口很长,洞口的出处是树林外的一家农家院。宗主在那里等着公子,事不宜迟,公子离开吧。”
厉劲风已安排好了一切,萧沉靖也不再多言,他交给白影一本册子:“我已将需要注意之事写在上面。”
“萧公子放心。”白影收下册子,打开带来的包袱,包袱中放着几只药瓶和一只小匣子:“这瓶中放的是伪造寒毒之症的药。宗主说过,萧公子受了寒毒,每月会有人前来送药,若有人前来,我会服下这些药,伪造出身中寒毒的样子。”
说完打开那只小匣子,取出匣中之物带在脸上:“这是宗主亲手所制的人皮面具,带上后除非用密制的药水融开边缘,否则一般人无法认出。”
白影身量和萧沉靖有九分相似,五官轮廓也与他有三分像,如今戴上这极为贴合的面具,连萧沉靖也一时看不出破绽。
白影将那把玄铁剑交给他:“此剑劳烦萧公子带给宗主。”
厉劲风做事谨慎周密,萧沉靖放下心来,他又对白影道了声有劳,便进入了那池底入口。
地下的通道果真极长,不知过了多久,萧沉靖看到前方有亮光照入的出口,他刚到洞口,有一人朝他伸出手来。
那人青衣长发鬓边微白,果真是数月不见的厉劲风。
萧沉靖出了洞口,发现身处一间不起眼的农家院子,院中一角停着一架简陋的马车,马车旁守着一人,那人见到突然出现的萧沉靖,脸色便也未变,那镇静沉稳劲儿,倒和白影有几分像。
这人应该也是逍遥宗的人了。
他对厉劲风说了几句客气话,厉劲风尽数收下,道:“我看看你脉象如何。”
诊过脉后,发现他体内的寒毒虽有加深,但有楚安澜给的解药压着,这寒毒尚不到致命的程度。
“这是用银鱼制成的解药。”他将药递给萧沉靖:“你以后有何打算?”
楚安澜以为能用宫中毒药控制他,却没想到避世已久的逍遥宗宗主,居然会掺和到这件事中。
萧沉靖握着手中那只小小的药瓶,看向京城的方向,道:“我会在京城停留一段时间。”
“是为了清啼那个孩子?”
留在京城总归是有些风险的,但楚安澜此前说让谢清啼入宫侍寝时的语气和用词,无数次在萧沉靖脑中回响。
那种带着恶意和玩弄的语气和用词,让萧沉靖知道,谢清啼在楚安澜手中,过的不会太好:“我亏欠他良多,在确定他安好之前离开,我总归是有些不放心。”
我亏欠他良多,但若他彻底弃了我,而接纳了楚安澜,我用尽方法也要将他再夺过来。
但若他受楚安澜胁迫,我用尽法子,也要将他救出来。
这些话他没对厉劲风说,但厉劲风是不习惯在这种事情上多费心琢磨的人,他点头道:“随你安排吧。但若有一日,你二人厌倦了外边的事情,想过一过清净的日子,可到逍遥宗去。”
从不接纳外人的逍遥宗宗主,对他许下如此承诺,已是十分难得,萧沉靖道:“多谢宗主念及和家父的故交,时时对晚辈伸出援手。”
厉劲风看着和她有五分相似的萧沉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把他的身世告诉他:出生便有了王侯之子的身份,顶着那尊贵的身份和对萧肃的尊敬崇拜活了二十几年,若他知道那些肮脏不堪的往事,知道被自己崇拜之人的另一张面孔,只能给他带来打击,对他没有半分好处。
“唔。”厉劲风收下了他的感激,道:“平安活着。”
萧沉靖将玄铁剑还给厉劲风,厉劲风没有接:“这剑放在逍遥宗也不过是摆设,你留着防身吧。”
这珍贵之物,就这样随手赠与自己,这位逍遥宗宗主,倒真是对珍物看的比较淡的人。
萧沉靖接下玄铁剑,道“多谢宗主。”
“你既已出了那牢笼,我也要回天宗了。”
厉劲风上了马车,那逍遥宗的手下驾车向院外走去,拉车的马不起眼,那马车也简陋的毫不起眼。
厉劲风这样做,可能是不想引人注意,萧沉靖看着那简陋的马车离开,收起玄铁剑向城郊的无极观走去。
他以为那简陋的马车并无异常,但其实那马车外面看似简陋,里面也平平无奇。
平平无奇的马车中,却坐着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那女子正是方妙尘,和她数月前去逍遥宗时相比,她那时的倔强强势散了几分,头发有些乱,满是旧伤的脸上,还落了几处未消散的乌青。
她看着坐在马车中的逍遥侯,冷声道:“他就是我们的孩子?”
厉劲风道:“他就是被萧肃养大的那个孩子。”
方妙尘的眼中生出狠意:“他留在这儿,就是为了那个叫谢清啼的?”
意识到那狠意中夹杂着些厌恶,厉劲风道:“你认识清啼?”
“不认识。”
她说不认识,言语中的厌恶却掩饰不住。
方妙尘在远离尘嚣的茶园中长大,生成了一副单纯的性子,后来遇到他们几人,因疯和尚的断言而受尽了磨难。
此后她从萧肃的囚禁之处逃脱,却被困在只有那和尚相陪的崖底十几年。
她一生遭遇坎坷,但这些坎坷遭遇虽让她认识了人间险恶,让她心性比幼年时坚韧许多。
这充满苦难,实则远离人世的几十年,只能让她生出恨意,却并未让她有和不同的人打交道的经验,也没办法让她磨炼出一副能看清时局的好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