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啼到太医院时,赵慈正蹙着眉头翻看医书,他面前的桌案上,已摞起了一大堆医书,那些医书有的合着有的翻开着,似是都翻看过了。
书案旁的一只小泥炉上架着一只陶壶,陶壶不知煮着什么,有清香的药味儿从陶壶中慢慢散出来。
“赵太医。”
赵慈看的专心,没听出谢清啼的声音,他以为来人是太医院的同僚,头也不抬的说:“何事?”
谢清啼道:“赵太医新接掌了太医院令之职,想必事务极为繁忙。”
这话不会是同僚说的,赵慈抬头看向来人,发现来人竟是谢清啼,他忙起身对谢清啼施了礼,然后拿起一只茶盏,走到小泥炉旁,打开陶罐舀了晚淡褐色的药汤出来:“微臣刚煮了安神的药茶,谢大人尝尝。”
谢清啼饮了一口,赞了声味道不错,道:“赵大人事务繁忙,我今日前来打扰,是想向赵大人打听一件事。”
赵慈忙道:“谢大人所问,微臣必定知无不言。”
“不是什么机密之事,”谢清啼道:“我想问问,近来给容昭仪请脉诊病的是哪位太医。”
此事即便不来问他,但只要查过太医院出诊的脉案便可查到,谢清啼不查脉案而是来问他,这是信任他的意思了。
赵慈道:“是太医院一个叫做张让的太医。”
从前谢清啼住在宫中时,并未听过此人:“他何时入的太医院,上一次给容昭仪诊脉是何时?今天可还在太医院当值?”
赵慈道:“他入太医院不足一年,昨日告了假,说是他娘病了,要在家照顾他娘。”
赵慈拿出容昭仪的脉案翻了翻:“他最近一次给容昭仪诊脉,是半月前。”
如此凑巧?谢清啼心觉不妙:“你可知道他家住何处?”
“各位太医的住所都记录在案。”赵慈起身到屋中的书册架子上翻找了一会,抽出一本册子打开看了看,道:“他住在城西的青衣巷子,巷子进入第三家就是张让的家。”
“青衣巷……”谢清啼道:“前太医令张仁,是住在青衣巷附近吧。”
“确实如此。”赵慈试探道:“难道二人是亲戚,但从未听张仁提过二人有关系,张让刚入太医院时,有……嗯,略有不顺,张仁也未曾照拂啊。若二人是同宗的亲戚,按张仁的性子,该多加照拂才是啊。”
“此事日后在查。”谢清啼饮尽盏中药茶,起身道:“不多打扰了。”
说着就要离开,赵慈叫住他:“谢大人,微臣之前为你诊脉,发现你内里的病症比微臣预料的要严重的多。若谢大人用了微臣此前为你制的药,病症不该加剧到如此程度才是啊。”
谢清啼道:“此前事情太多,那些药忘记服用了。”
忘了?
那药是制成的药丸,又无需熬制,用药不过是张口咽下,用水送服的事儿,如此简单之事,谢清啼却说忘了。
这话赵慈不信,但又不能说穿,他看着不把自己的病当回事的谢清啼,心里有些发愁:之前是出于私心,提醒他生病,给他制药,如今坐上了太医院令这个位子,给他治病,让他不要在自己就任期间病死,倒成了职责所在的事了。
他有心给谢清啼治病,有心救他性命,但就算他把医书翻烂,病人不配合,他这个大夫做再多也是徒劳啊!
不配合的病人,真让人头疼啊!!
赵慈看着谢清啼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叹气连连:若他真的在自己任职期间出了事,陛下恐怕不止会撸了他的官职,还会摘了他的脑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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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啼出宫后直接策马去了青衣巷,但他到了赵慈说的地方,却发现那院子的门紧闭着。
谢清啼问过街坊邻居,确定那院子确实是张让的,他想查出些线索,便避开附近的人,直接跳进那院子,院中无人,那院子不大,院中只有四间房。
谢清啼逐一推开房间的窗子查看,发现屋中桌椅被褥都有些凌乱,似是仓促间翻动过,主人家似乎没有时间整理这些东西,就仓促离开了。
看来和容昭仪合谋,假扮太监给长姐传话,惊得长姐早产的,很可能就是张让了。
假扮太监传话不难,张让可以做假扮太监传话的事,但他一个刚入太医院不久的太医,有能力从防卫森严的慎刑司,杀死传话宫娥和疑似传话人的太监吗?
杀死传话宫娥和疑似传话人的太监,是她在背后操控相助,还是张仁帮他做成的?
谢清啼离开张让的院子后没有回宫,而是去了张仁家的附近,张仁溺水身亡,如今尚未到出殡之日。
张家的门楣和门口的石狮子上,都缠着丧事用的白布绢花。
张仁对他有恶意,但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而自己幼时在宫中生活的时候,有了病痛,也曾收过张仁的照拂。
在自己的印象里,张仁是个医书不错,有耐心也尽责的老好人,没曾想……
“您是谢大人吗?”
有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女子出门送上门吊唁的客人时,看到了谢清啼,她对谢清啼施了一礼:“民女张青兰,见过谢大人,谢大人是来吊唁家父的吗?”
张仁虽没死在自己手中,但却是从谢府离开后溺水身死的,在外人眼中,他的死,多少和自己有些关系。
谢清啼本没打算吊唁张仁,但张仁的女儿红肿着眼睛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否认的话倒有些说不出口了:“在下正是谢清啼,小姐若是不介意,在下想去给张太医上柱香。”
“自是不在意的。”张青兰的声音有些低:“民女知道,家父的死,和谢大人无关。”
这话说的太过理智,也太过平静,若非是这个女子有着过人的稳重和智慧,那便是她知道些什么,所以能够断定张仁的死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