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南雪合上书,从疲倦的状态中跳回现实,拉开窗帘,落日的余光穿过阳台洒进卧室,晚霞,绚烂地点缀着空荡荡的浅蓝色天空。
“南雪,南雪,开下门。”是缪姐的声音,这个点了,怎么过来,纳闷着,南雪向右划开了门锁。
缪姐走进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女生,长得十分翘楚,白皙的脸盘上,一双大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笑得很甜美。
“南雪,这是新来的主持人思欣。”缪姐喘着气,仿佛很艰难地介绍道。
“你好,我叫思欣,请多指教。”她一笑,左边冒着汗珠的脸颊上,小酒窝悄悄地露了出来,瞬即给人十足的亲和力。
“你好,我叫南雪,请多指教。”南雪面无表情地回应着,浅浅地笑了下,好不让人觉得她生性冷漠。可是,思欣的空降,还是给南雪带来了心理负担,她开始操心,往后要怎么处理好舍友关系呢?
缪姐领着她进了里面,她挑了挑,选择了南雪旁边的那个最大的房间,刚刚没仔细看,她的行李仿佛很多,整整拿了三个行李箱来。此时,她出来拿了走廊上的扫帚和沾了水的拖把,开始搞清洁。
“好,思欣,你忙先,南雪,我走了。”缪姐打完招呼,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南雪站在自己的房间,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在心里产生,她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了,好害怕,跟别人住在一起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她一点也不知道。呆呆地坐在床上,没来得及理会肚子传来的声声叫唤,南雪如被外壳束缚住的茧,动弹不得。过往的一切,让她害怕,她害怕跟别人接触,尤其害怕跟身边人在空间的使用上亲密无间,像舍友这样的关系,是她心底里最排斥的,即使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很落寞,但是她更怕自己付出真心后,被伤害得体无完肤。
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南雪的泪水一颗又一颗地滴落着。
南雪记得,小学二年级时,她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叫孺孺。她和孺孺家离得近,上学了,就去孺孺家找她,一起去上学,放学了,又一起相约回家。她们总有说不完的话,甚似亲姐妹。周末了,孺孺会喊上南雪一起去游乐园玩碰碰车、过山车、旋转木马,而孺孺当时比自己有钱,南雪没有一分钱的零花钱,于是,孺孺毫无保留地帮南雪付了钱,心甘情愿地对南雪好。孺孺长得很高,很瘦,但是脸上长得却很有福气,特别是两个大眼睛,炯炯有神的。她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温柔得很;而南雪不同,不仅有多动症,还有如男孩子般的气概。这么两个性格不同的女孩子能够成为好朋友,实在令人惊讶。
孺孺家有一只小白兔,那是在放学的路上,孺孺用十块钱买的。这只兔子白里透红,白的是毛发,红的是眼睛。孺孺给它取了名字,叫囡囡,那是粤语里叫女孩子的亲切称呼。自从买了囡囡后,南雪和孺孺下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菜市场买新鲜的胡萝卜,然后回了孺孺的家,把外表的泥土全部冲洗干净,又艰难地把表皮给削干净,然后切成一个个小块儿,喂着囡囡。孺孺把囡囡当成自己的女儿那般照顾着,十分贴心。
囡囡茁壮地成长着,毛发由短小变得细长,它仿佛能够听懂孺孺的话,每次主人喊着“囡囡”,它便蹦着跳着来到孺孺的身旁,然后,缩着脚,静静地待在主人的旁边。有一天放学,孺孺突然很惆怅地说,不知道囡囡发生什么事了,昨天买的胡萝卜一点也不吃,只是静静地在角落里缩着身子,轻轻地发抖。等到送孺孺回到家,囡囡四脚朝天,藏在门后,不动弹了。孺孺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开始跑出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泪珠,她的眼神不再似曾经那般充满活力了。南雪拍了拍她的背,便回了家。
后来一个星期,南雪再去找孺孺一起回家时,孺孺的座位上空荡荡的,看来早已回去了。南雪的心里闪过一瞬间的失望。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孺孺还是没有等自己。南雪带着失望和不解来到孺孺的住处,只见大门紧闭,南雪蹲在门口,从四点等到了七点太阳下山,也没等到孺孺出现。
“小姑娘,你在等孺孺吗?她们家搬走了,一个星期前,天黑了,早点回去吧。”孺孺家的邻居许阿姨好心地告诉南雪真相。
“搬家了?搬去哪里了?为什么搬家了也不告诉自己呢?为什么?难道我这么不重要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南雪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那面上了锁 的门。
第二天上学时,班主任在课前朗读时间,向大家宣布着重要的消息,
“我们班孺孺同学退学看,她跟着妈妈去别的城市生活了。”
“离开了...离开了...离开了...孺孺,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就这样把我抛下,不留一点音讯就走了,孺孺,你到底是没把我当作好朋友啊!”从那一天开始,南雪的心仿佛被打了封印,别人进不去,自己也懒得付出真心,她开始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只是放学的时候,常常绕道去孺孺曾经住的地方,蹲一会,茫然地看着天空,然后又回去自己家。那一刻开始,她的生活里第一次失去了友谊。
南雪不明白,为什么离别也不说一声呢?至今仍然不明白,孺孺为何不留下联系方式呢?这样现在就还能知道对方的音讯,还能当好朋友。为什么突然就像人间蒸发一样,生生地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从头到尾孺孺都在寻找一个玩伴?一个阶段性的朋友?还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与自己的友情放在身上呢?难道自己只是孺孺的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生命的过客吗?
那个夏天,南雪的心被无数条线缠着、绕着,一如她怎么也想不通的大脑那般,混乱不堪。那颗初生的刚学会如何去交朋友、如何去爱人的炽热的心,开始粉碎着,最终随着岁月的流逝而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