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太阳西斜,光把路两边的树影拉得老长。
安小月的车停缓缓开入傅园。
不远处的树下,站着熟悉的身影。
今天怎么没有带上幸运?
在家的时候,傅盛炀穿得都比较休闲。
一身黑白的运动穿搭,包裹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姿,手臂力量隐隐蛰伏,好想被他的双手拥抱。
傅盛炀看见她的车看进来,唇角上扬,漫无目的的眼神聚焦,满是笑意地看向她。
安小月熄火下车。
门岗的守卫会意,坐进驾驶位,将她的车开去车库停好。
傅盛炀迫不及待上前,安小月走几步便挽上了他的手臂。
默契的夫妻俩一起走在夕阳下的傅园,安小月工作一天的疲惫在这一刻得到舒缓。
“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想看看我的宝贝老婆回家的时候,是不是一个人躲车上哭,躲车上整理情绪了呀?”
傅盛炀半开玩笑的语气开口,安小月却听出他的呵护。
今天医院的事情,本来没什么的,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但是傅盛炀这么一说,她顿觉心尖阵阵暖流淌过。
下午突然找盛炀要资料,他当时什么都没有说。
但肯定误会她在医院遇到难题了,所以才会在这里等她回来。
知道老公担心她,安小月主动把在妇产科第一天的实习情况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好让他放心。
末了,她道:“第一天上班,遇到陌生人寻求帮忙,我确实意外。当时我就想,要是幸运也遇到这样的事情,比如有人说,只要我跪拜三天,就能保幸运平安健康一辈子,那我肯定也是愿意的。”
傅盛炀沉默一路,对于麻醉科的老师,第一次见面就要小月帮忙这件事,他非常不喜欢,且有一种自家宝贝老婆被人架着,不得不答应,被威胁的感觉。
此刻又听到宝贝老婆一番话,他了解小月,小月也是自我安慰才接受一切,一颗坚硬的心瞬时变得柔软。
这就是他的小月啊,善良得理由都帮人家想好了。
知道小月的心里其实并不好受,他也顺着小月的话说,想要宽一宽她的心。
“做父母的,为了孩子,什么都会舍得的。这不是要孩子记住父母的好,单纯就是想要孩子好。”
“嗯。”安小月撑开他温热的掌心,十指交缠。
盛炀能理解她的想法,心里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也被盛炀的话彻底熨平。
“小月......”傅盛炀欲言又止。
“嗯?”安小月抬头,见他为难模样,语气调笑,“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呀,怎么还欲擒故纵呢?”
傅盛炀沉吟片刻,将想了一下午的话,说出来。
“如果,医院的实习工作让你不舒服、让你压抑,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以后不在医疗系统工作,不和那么多的人打交道。”
安小月本就走得慢,傅盛炀这话一出,她停下脚步,眼神暗淡。
“你都看出来了啊。”
“傻瓜。”她好像失去所有力气的颓败模样,让傅盛炀心疼不已,长指轻刮她光滑鼻梁,“我和你睡一张床,你想什么,我多多少少还是能感知道一点的。”
她一个人的秘密,这才几天啊,就被傅盛炀知道了。
面对傅盛炀,她确实藏不住任何一点情绪和小心思。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实习的时候,能遇到那么多的事情,我真的只想做好实习的事情。”
安小月说着,无力、不解、委屈......糅杂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泪水也开了闸。
傅盛炀扶着她,向一边的亭子走去。
铺满金黄色夕阳的亭子里,傅盛炀蹲在安小月面前,一边给她擦泪水,一边听她说着心里的苦水。
“急诊科的时候,我反复想过很多次,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会面对那么多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像沈凤梅、马主任那么没有责任心的人,为什么可以一直留在医院里上班?”
“还有今天麻醉老师的事情也是,我是帮了,但总有一种在利益交换的感觉。我帮他的孩子找工作,赵主任给我动手的机会。”
“明明我是实习生,实习费用我也交了,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理解。”
安小月断断续续,抽抽搭搭将心中所有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傅盛炀兜里揣的纸用完了,只得用衣袖一点一点擦她脸上源源不断的泪水。
“就因为这些糟心、烦人的事,我也在想,我以后恐怕没有办法在医院上班。”
“还有,今天我被产妇的家属认出来,他甚至认为,只要有我在,他的妻子剖腹产就能平安。”
“当时我就想啊,治疗本就不是百分之百痊愈,要是有患者的治疗效果不理想,或者在治疗过程中死亡,是不是不管事实是什么,我也会被拉出来骂一顿,被人放到网络上口诛笔伐。”
“我以后恐怕没有办法当医生了。”
安小月说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心如死灰般嚎啕大哭起来。
她学医,是为了救死扶伤,除患者之病痛。
结果,只是一个实习,就已经让她寸步难行。
“我到底哪里做错吗?”
傅盛炀将人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想着等她情绪好一点了,再说话。
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散去,傅园路径上的灯也纷纷亮起橘色的光,照亮这一方天地。
怀里的人儿抽泣的动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傅盛炀这才柔声开口,
“学医当不了医生,但还是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
“什么?”安小月似懂非懂,感觉有什么呼之欲出。
“你本身学习能力就很强,不仅能把书本上的知识掌握好,还能在相关平台找到你想要的资料。”
“这些特质,非常适合去做一名老师,你可以当医学院讲课的老师,每年还有寒暑假。”
“不想当老师的话,以后龙金医院也可以交给你管理。”
当老师,当医院的管理人员,安小月想都不敢想。
像妈妈一样教书育人,像傅盛炀一样去承担那么多家庭的开销。
她适合吗?能做好吗?那样的她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她思考着,幻想着。
傅盛炀的声音还在继续,“我们本就生活在群居的社会里,离开人,是没有办法生活了。”
“只能说,我们在当下的圈子里生活得不舒服,就尽量往让自己舒服的圈子去走。”
“生命都是一样的,无论人、猫、狗......都该受到尊重。”
“但人的意识形态是参差不齐的,你不适合与意识形态太低的人相处。”
“因为你太善良,太有同理心,太容易心软,最后受伤的都是你。”
“甚至有些过分一点的,还会觉得你都过那么好了,让我一点又会怎样。”
“优秀的你,自然是有能力往更适合你的圈子去走。你那么努力,不就是想要有更多的选择,把事情的主动性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吗?”
“无论是我,爸爸妈妈,我们都是你的底气,你没有必要委屈自己,你可以拒绝任何让你不舒服的要求。”
“你也不用顾及太多,你只需要让你自己开心就好。”
“你开心,你过得幸福,才是我和爸爸妈妈,我们所有爱你的人,愿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