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凌冷冷地看着她,黑眸幽深,洞若观火。
王皇后心中一凛,连忙跪下,“臣妾愚钝,不知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那朕便与好生你回忆回忆。”
裴元凌眼神愈发冷厉,仿佛在看着一团死物。
“猎场那日你到底让林清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还需要朕再多说些吗?”
王皇后闻言,面色骤然惨白,一时不支跌坐在地上。
好半晌,她才强撑着镇定,声音却忍不住颤抖:“陛下,臣妾……臣妾只是想让林清给那乔贵嫔一点儿教训,并未要伤及性命。”
裴元凌不言,只冷眼盯着她,神情愈发冷淡,连着这大殿内的温度都降了些许。
王皇后跌坐在地上,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头发有些许凌乱,哪里还有寻常那端庄模样,只是双手支撑着身子,不至于太过难堪。
身为皇后,她的模样自是不差的,可为什么陛下连看她一眼也不愿意?
如今竟然还要为了一个替身来惩罚自己?
她可是中宫皇后啊,明明是她先嫁与他做正妻,她从前比不过他青梅竹马的楚清音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个赝品都比不过吗?
这叫她如何甘心!如何甘心呐!
“此事朕便不再追究,倘若再有下一次,这皇后的位置你也不必坐了。”
撂下这话,裴元凌站起身来,扬袖而去。
那大步离去的脚步,仿佛在皇后这宫殿中多待一会都污了他的衣裳。
直到他离去许久,王皇后也没能从地上站起身来。
林清从殿外走进来,伸手便要去扶她:“娘娘,地上凉……您起吧……”
王皇后一把甩开林清的手,眼神中满是怨恨:“都是你这个蠢货,办的什么好事!如今可好,陛下是彻底厌弃本宫了!”
谁会愿意要一个残害妃嫔,心思歹毒的皇后呢?
裴元凌虽然顾及王家的权势以及太后的威望不会随意废后,可往后只会对她越发冷淡,若想再得宠已是全无可能了。
林清吓得慌忙跪下,连连磕头:“娘娘恕罪,奴才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幅场面……”
他明明已经处置好了,怎得还会被发现?
莫不是手下进了别宫的奸细,才刚此事泄露出去了?
思及此处,林清心中一阵后怕,颤颤巍巍跪倒在地,不敢抬头去看自家娘娘。
“够了!”王皇后怒喝一声,“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去查查,陛下最近可有什么异常举动,还有那个乔贵嫔,也给本宫盯紧了。”
“是,娘娘。”林清战战兢兢地应道,退了下去。
王皇后的神智渐渐恢复清明,她理了理有些微凌乱的发髻,眸光骤然冷冽。
不得宠又如何?
只要她如今还是皇后,王家的地位还屹立不倒,裴元凌就动不得她。
至于那个乔清音,陛下不让自己动她,可不见得其他人便不会对她动手。
她且瞧着,瞧着那人还能得意多久!
***
离开皇后宫殿后,裴元凌径直去了行月殿。
直到看到楚清音的那一刻,男人凛冽的眼神才稍稍缓和了些。
楚清音见裴元凌面色不佳,不禁疑惑:“陛下这是从哪里来,怎的面色这般难看?”
裴元凌扯了扯薄唇,抬手轻轻拨弄一下她耳垂上挂着的珍珠耳坠,“没什么,只是被前朝的事物绊住脚跟,才来晚了些。”
楚清音闻言,莹白脸颊上绽放出一个极其可人的笑容:“陛下来得不晚,嫔妾让小厨房炖了莲藕排骨汤,这会儿喝正好呢。”
眼下已近末夏,日头也没原先那样毒辣了,正是吃莲藕的最佳时候,楚清音便让手下的人去那小湖中挖了不少新鲜的莲藕出来。
“好。”
劳累一日,此时竟是真有些饿了,裴元凌拉着楚清音的手一同在小院中坐下,看着她忙前忙后的盛汤,心中的烦闷也消散了些许。
眼前女子因苦夏的紧,便只穿了一身轻薄纱衣,明眸皓齿,素腕霜雪。
芙蓉不及美人面。
楚清音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莲藕排骨汤端到裴元凌面前,柔声道:“陛下,您尝尝,这汤可还合口味?”
裴元凌接过汤碗,轻轻抿了一口,点头赞道:“味道甚好,音音,你也喝。”
说罢,他舀了一勺递到对方面前。
楚清音敛着眉,笑意盈盈,“好。”
***
夏日漫长,但终有尽头。
一转眼,天气转凉,眼看便要入秋。
朝堂之上总算清净了不少,许是受了裴元凌的敲打,王皇后连去找太后诉苦的心思都免了。
既然不用去皇后处请安,众妃嫔也省下不少事。
楚清音每日便只剩与小雪球逗逗趣,听听曲儿,除了夜里比较忙,得伺候着那精力旺盛的男人,便再无其他事。
这般清闲悠然的日子,楚清音一时恍然如梦,还有些不适应。
这夜,裴元凌又宿在行月殿。
月色当空,晚上的风越发清爽,待伺候他睡着,楚清音悄然起身,走到外殿。
湘兰已经端上她要的汤水,是凌医女替她配的避子汤。
相较寻常避子汤,这特地调制的药方对身子的伤害要小许多。
望着这一碗黢黑的汤药,楚清音却是没有犹豫,一饮而尽。
“娘娘,这药……毕竟对身子还是有些损伤。”
湘兰面色担忧,到底没忍住劝道,“深宫寂寞,如今陛下宠爱您,您若是能诞下一位公主皇子,养在膝下,日后在宫中,好歹能有个傍身呀。”
帝王宠爱最是无常,陛下如今年轻,尚且还能宠着她家娘娘,若是往后娘娘人老珠黄……
毕竟哪个帝王不爱年轻女子呢?
宫中诸位娘娘,哪个不是为了一男半女耗尽心力,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娘娘便这么害怕怀上孩子?
为此不惜夜夜服用避子汤药。
楚清音放下汤碗,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语气淡淡,“湘兰,以我如今的权势地位,在这宫中诞下孩子,是养不大的。”
前世,她贵为陛下最宠爱的贵妃,兄长更是护国大将军,饶是如此家世,却仍旧护不住她的孩子。
更别说如今她不过是一个替身?
既然留不住,养不大,又何苦将那孩子带到世上来遭罪。
湘兰听到自家主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惊愕的瞳孔缩紧。
陛下子嗣单薄,后宫之中,除却那位先贵妃曾经有孕,便再无其他妃嫔有孕的消息。
难不成,有人胆大包天,残害皇嗣?
楚清音看着湘兰一副震惊无比的模样,也懒得与这心思单纯的小丫头多解释。
她自顾自塞了一颗蜜饯进入嘴中,待淡化那汤药的苦味,她轻声吩咐:“将那些药渣都处理干净了,此事切不可让第三个人知晓,尤其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