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御膳房。
膳房管事刘真山刚吩咐几个新来的宫人,准备主子们的餐食。
就听到堆放食材的屋子里传来‘啊——’地一声惊叫。
众人循声急忙寻去,便见房内一个小宫女跌坐在地,满眼惊惶害怕,颤抖着一只手指着房梁的方向——
那上面吊着个已断了气的小太监,面容惨白,舌尖长吐,看得出已吊死有些时辰了。
陈寻带着侍卫赶来时,见到的便是此番情景。
他连忙吩咐人上前要将小太监抬下来,就见从那太监胸前滑落出一封信来。
陈寻眸色一变,往前迈出几步,弯腰捡起那张轻飘飘的信纸。
展开一看,两道浓眉瞬间紧皱。
交代底下人妥善管理小太监的尸体后,他再不敢耽误,当即赶往紫宸殿将信呈报给了皇帝。
只见信中所写:「贵妃索魂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奴才乃谋害娘娘元凶,因良心不安,不堪受此折磨,遂以死谢罪!」
“啪——”的一声巨响,裴元凌狠狠一掌拍在面前的龙案上。
“狗奴才,竟然敢谋害贵妃,朕要将他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陛下,属下觉得此事并非这样简单。”陈寻拱手抱拳,回禀道,“这小太监若真是畏罪自杀,如何会吊死在御膳房内?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显然是真凶在混淆视听。”
方才他仔细勘察过那小太监吊死的房间,房梁几乎快有他两人高,那太监若真心想自杀,何必找个这样高的横梁?
除非真凶是个比他高出不少的人,否则也难以将他吊死在那里。
裴元凌闻言,垂眸思索,骨节分明的长指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紫檀木桌案。
良久,那清脆的敲击声停下。
“你说的有理。”
裴元凌不疾不徐掀起眸,厉声吩咐:“陈寻,朕命你追查此案,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陈寻颔首,躬身应下:“属下定不辱使命。”
待陈寻退下后,裴元凌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
御膳房采买局之前乃原淑妃即魏意秋辖管,此事,八成也与她脱离不了干系。
魏家气盛了这些年,也是该灭灭他们的威风,叫他们知道何为君,何为臣了。
***
与此同时,淑华宫内。
魏意秋狠狠地打了周宝金一个巴掌:“蠢货,我叫你把他送出去,不是让你把人杀了!”
周宝金捂着被打疼的脸,咬牙道:“他的身份已暴露,奴才若不杀了他,他转头便能将您给卖了。”
魏意秋心知他说的有理,可近日宫中本就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周宝金还在这节骨眼杀人,又何尝不会惹火上身?
“娘娘莫怕,此事奴才做得隐秘,断然不会让人怀疑到您的头上。”
周宝金早就想好,就算当真查过来了,他也早已做好要为魏意秋挡灾报恩的准备了。
御膳房吊死个太监的事,很快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是楚贵妃冤魂索命来了。
一时间,妃嫔们人人惊慌,楚清音躺在软榻上听到这消息,却是冷笑一声:“这个小太监,不过是个被扔出来的替罪羊罢了。”
“娘娘可是知道些什么?”康禄海在旁试探地问。
“一个小太监哪能有这么大本事,顶替别人的身份在宫中横行,不仅能入了冷宫毒杀后妃,还能将自己吊死在御膳房?”楚清音冷嘲道。
康禄海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娘娘说得极是。”
“不过,这小太监死了,线索也就断了,楚贵妃这仇不也就报不了吗?”
楚清音眸光一沉:“那可未必。如今宫中戒备森严,要想毫无痕迹地杀个人,还是有些难的。”
陈寻能得到裴元凌赏识,自然不是吃素的。
更何况他背后还有个陆知珩。
此事闹得这般大,魏意秋上次给陆明珠泼脏水的事可还没过去多久。
即便陆知珩不在乎陆明珠,但他作为陆家家主,陆家人受了欺负,他不可能不做点什么。
只要陆知珩稍动动手,那魏意秋还能好过?
更何况,魏意秋如今已是四面楚歌,衰败之相。
痛打落水狗,于陆知珩或是陆明珠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思及此处,楚清音不禁抬手抚向腹部。
那里曾经有着她未出世便被魏意秋害了的孩子,当时她未能亲手报仇,这次她绝对不可能再放过那歹毒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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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康禄海故意泄露到陈忠良那的消息,陈寻很快查到了小安子的头上。
“大人,奴才是出过宫,但对此事却全然不知啊!”
小安子趴在地上,刚结痂的伤痕因着他的动作,又疼得他一阵呲牙咧嘴。
“让个外人顶替你的身份入了宫,且还屡次穿梭于宫廷之中,你能不知?”
陈寻冷眼看着他,眼中满是厉色:“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说着,他抬手拿过旁边烧热的烙铁,就要烙在小安子的身上。
小安子立即闪身躲在一旁,求饶道:“大人,奴才说的都是真的啊!奴才都已被判了死刑,左右不过就是个死,何必再欺瞒?”
“那为何宫中人会说他也是小安子?有没有人顶替你的身份,你难道不知?”
“是,我是知晓此事,但我真不认得此人。当时周公公只和我说——”
话刚出口,小安子立即闭了嘴。
此事显然另有猫腻,陈寻一脚踩在小安子的手掌上,沉声质问:“周公公是谁?”
小安子忙不迭摇头,嘴里嗫喏着,“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寻眯了眯眼。
看来这背后之人有些身份,不上些手段,怕是难以问出真相了。
想到这,陈寻蓦地上前,俯身在小安子耳畔轻声道:“我听闻那个叫春霞的宫女有了身孕,本来还想放她一马,但如今看来——”
“陈大人,陛下已答应过我,会放过春霞的!”
“可陛下若知道宫中有个子孙根未断干净的太监,还和宫女暗通曲款有了孩子,你觉得陛下是何想法?那太监的子嗣又该如何处置?嗯?”
话未明说,但小安子已明白他话中深意。
想到宫外的心上人,小安子再也抵抗不住,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大人……我的孩儿是无辜的,求大人饶命,奴才这就说实话!”
陈寻斥道,“那还不快说!”
“是,是……是淑华宫的周宝金周公公,是他安排的此事。”
周宝金,那不是魏妃娘娘身边的大太监吗?
陈寻心下暗暗咂舌,又听小安子继续道,“奴才当时还只是个不知名的小太监,因与当时负责采买的管事关系不错,便使了些银两,跟着偷溜出宫去见春霞,没想到回来时,却被周公公给撞见了。”
“周公公说有法子能帮我在宫外同春霞安家,我一时贪心,便答应了。之后我就成了采买管事,蹊跷的是我成为管事第一天,便染了急症,脸上长满了疹子,便只能遮面行事。周公公说这样也好,省了许多事。”
小安子说着,脸上满是悔意:“我当时虽觉得不对劲,却也没太在意,从那之后我便一直待在宫外与春霞在一起,直至后来楚贵妃病死在冷宫,我担心回不了宫了,便偷摸回来了。”
“之后的事,您便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