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啸云的脸色很不好看,这些年来,他走到哪里都被人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龙大爷”,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直呼其名,真是······真是好久远的记忆了!
胭脂对着低头的少年道:“阿飞,兵器榜第九的‘青魔手’伊哭,去杀了他,做得利落些,作为你正式进入江湖的第一剑。”
阿飞抬起来头,他的目光已经恢复了锐利:“我会成名吗?”
“若你胜了,就是一鸣惊人的少年英杰;若你败了,就是江湖的一具无名尸首。”胭脂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纤纤玉指遮挡住小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狭长的凤眼望着锐利少年。
阿飞望着那双凤眼,那是很美的眼睛,像清泉一样明亮,但泉水中却翻涌着更多的东西,是他此时还理解不了的、更幽深的东西。
阿飞握住了他的剑,他要去面对伊哭,面对江湖上实力排行第九的人,以一个无名小子的身份。
李寻欢等人也站了起来,但胭脂摇了摇头,道:“这是阿飞的成名之战,李叔叔和爹爹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但胭脂却放下了茶杯,向着门外走去。
“妹妹,你去哪?”龙小云紧张地拽住了她的衣袖。
“我去观战。”胭脂轻轻抽出衣袖,抚着龙小云的肩膀,让他乖乖坐下。
“那很危险,要是那小子死了,伊哭的杀招就要对着你了!我怎么放的下心!”龙小云又拉住妹妹的手,不放她离开。
李寻欢同样不放心,道:“乐乐,你若担心阿飞,便让李叔叔陪你过去,李叔叔至少能护你们周全。”
胭脂再次从龙小云的手掌中抽出手,微微摇头,示意他们坐下:
“不必,我要这位英俊的小剑客在生死之间、在性命相托的情势下,发挥全部的力量,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他有没有足够的实力。
我要知道这个答案,江湖人的一生不都是在追寻一个答案吗?我从前是半个江湖人,现在我想做一个彻彻底底的江湖人,去寻找我好奇的答案。
那么,既然要做江湖人了,就要习惯性命在刀光剑影中摇曳的感觉。”
胭脂走到门槛前,悠然回首,以眼神制止了想要跟上来的龙小云那并不是什么凶狠的眼神,天资绝世的美人哪怕恼怒也是美得令人窒息的,向来佳人怒火生国色。
但那只是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却让龙小云生生止住了脚步,他突然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好像并不真正了解与他一母同胞、亲密无间的妹妹,妹妹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天真柔弱,像母亲一样柔软沉静。
美丽的妹妹是像明镜一样的湖水,他所以为的一切,都是他内心在湖面的倒影,而现在,飞来了一阵风,风好像唤醒了湖面,唤醒了平静湖面的波光粼粼,唤醒了湖水之下的暗流涌动,镜湖流动了,倒影在一片片波光中碎成成千上万块。
“妹妹怎么了?”龙小云求助地看向爹爹,他认为最可靠的人。
“她要飞走了,兴云庄本就不该是她会停留的地方。”龙啸云淡淡地说道。
但随即,龙啸云脸色大变,“诗音!”
女儿要走,诗音会不会跟着离开?她们会不会就此一走了之?他会不会再也找不到诗音?不行!绝对不行!他龙啸云绝不、绝不能被诗音抛下!她要去哪里,他都要跟到哪里,就算化为鬼魅,也要缠着她到魂飞魄散!
龙啸云丢下茶杯,不顾面色惨白的儿子和一旁忧虑的李寻欢,向后园林诗音的住处奔去。
胭脂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抱剑而立的郭嵩阳,明明在白日阳光下,可他却黯淡得像是新出土没多久。
“是他吗?”郭嵩阳在胭脂路过时突然开口。
不等胭脂回答,郭嵩阳又道:
“江湖上的人说美人只配强者拥有,可是美人才是真正做选择的那一个。
他除了年轻一点、英俊一点,就只是一个毛头小子,什么也不明白,根本不懂得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如果······如果······”
郭嵩阳到最后也没有把“如果”的话说出来,他背过身去,不想再看胭脂走向那个小子的背影。
阿飞走得很稳,他已经看到了大门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几个门房正抱着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他耳朵微动,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那是很轻盈的脚步,像蝴蝶轻轻落在花瓣上的声响。
“林小姐?你!你来做什么?”阿飞原本冷漠的脸顿时像裂开了一道缝隙。
“来观战。”胭脂走到阿飞身边,道:“先前说的,还要再加上一些内容。”
“若你胜了,少年英杰,闯荡江湖想来不介意多一个人?”
阿飞摇了摇头,他耳根红的滴血,道:“只要我活着,只要你愿意。”
胭脂望着阿飞俊脸染红,起了些坏心思,突然凑近道:“若你死了,那可就要躺下两具尸首了。”
“绝不会死!绝不会让你有一丝一毫的损伤!”阿飞紧紧盯着少女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好,现在,你的剑上押了两条命了,有我的,也有你的,这算不算生死与共?”胭脂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阿飞亮的惊人的眼眸。
“算!”阿飞此刻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尤其是那只被抚摸的眼睛,肌肤处似乎被高温灼伤,仿佛有火焰在瞳孔中升腾跳跃。
拔剑!拔剑!战斗!战斗!前所未有的战意在阿飞的身上被唤醒、被点燃。
爱情就是这样奇怪的存在,它能让人无坚不摧、无所不破,也能让你玉减香消、憔悴至死,它能让懦弱者舍生忘死、让利己者奋不顾身,也能让英勇者坐立难安、让慷慨者斤斤计较。
伊哭冷冷地看着两道身影相携而出,兴云庄是真的没落了,无名小卒也······
伊哭的思绪在看到胭脂时突然一片空白,随后便是羞耻、恼怒。
在成名之后,他对自己这副狰狞的外貌十分满意,这是强大的威慑,旁人的恐惧让他感到愉悦,可此时,他想到了自己怪异的绿眼、可怖的面容,就这样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少女的眼前,一种难言的羞耻感涌上了内心。
羞耻之后,便是怒意涌起,对面的那个小子,却仗着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和她相携而行,真是···真是让人刺眼难耐啊!
“无名小卒,你最好死的干净利落些,你的血,不要溅到这位姑娘的衣裙上。”喑哑的声音从伊哭的咽喉中发出,他看向阿飞的眼神,已是把他当做一个死人。
“你还是回到土里比较好,白日站在这,容易吓到人。”阿飞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