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尸体!”
锦衣卫心有余悸道。
“看看!”元子明蹙眉,探起脑袋,定神一看。
路上有不少尸体,都身着布衣,一看就知道是平头老百姓。
只是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没有脑袋。
“又是杀良冒功……”司马仲本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事,他们先前在洛阳周遭已经碰到过。
为了这件事,皇帝甚至还斩杀了不少有军功的军士呢。
“看来真是来对了,平时地方总是向兵部呈报,杀了多少匪首,歼灭了多少胡人,现在看来……这里面有大学问啊!”
元子明嘲讽道。
自己是皇帝,日理万机,实在无法处理这么细节的事。
“陛下,要怎么办?”锦衣卫问道。
“扒了他们的衣服,给我们换上。”
“啊?”
“啊什么,照做!”
片刻间,大家就克服着心理障碍,换上了这些死人的衣物。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们看上去,才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魏平民。
司马仲本不由暗自思考到,陛下这是想钓鱼执法,引出那些杀良冒功的家贼?
“走吧!”元子明脸上阴晴不定道。
考虑到皇帝心情很不好,无人敢质疑和提问。
大家沿着大道,又走了十几里路,除了见到几个林林总总、衣衫褴褛的“饥民”,在阴凉灌木处,盯着他们之外,就没有见到正儿八经的路人。
“那些饥民……不是正常人,他们双目充血,怕是附近的贼寇吧?”
元子明的锦衣卫们,已经高度警惕了,双手不由自主握住刀柄。
可能是看他们人多势众,这些山贼最终没有动手,眼睁睁放他们过境。
看那些山贼的样子,胡人和汉人的模样界限都已经模糊了,只知道他们这些人看上去,就是饥肠辘辘的野兽罢了!
乱世就是一头吞人的巨兽!
翻过一座山。
他们算是见着有人烟的地方了,是一个村子,大概有几十户人家的样子,很是破败,但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也算是有一番人间烟火气了。
元子明有些口干舌燥,但还是交代众人放缓脚步,尽量装出寻常的过路人,不要惊动了当地的乡亲。
他试着敲了一户人家的门。
对方缓缓打开一条门缝,露出一张黝黑质朴的庄稼汉面孔。
“你好,我们是路过的,能讨口水吗?”元子明礼貌地说道。
不料对方脸色大变道:“你们是哪个乡的?知不知道这两天,县里正在抓人呢,还想到处乱窜,找死啊!”
“抓人?什么意思?”元子明一头雾水。
“快回去!快回去!莫要拖累我们一家老小啊!”
对方说罢,用力摔门!
元子明瞬间愣在原地。
身后的锦衣卫暴怒:“放肆……”
噌——
元子明冷不丁扭头,一个眼神,当场震慑得他们不敢说话。
而就在这时,在他们身边,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踏踏踏!
敲锣打鼓的声音!
“县上征粮,征人了!”
“大同村里每家每户,男女老幼,都赶紧给我出来!胆敢隐瞒或者逃走,一律法办!销户,让你们变成孤魂野鬼!”
一时间,整个村子都鬼哭狼嚎起来。
之前关上门的那户人家,也颤巍巍开门。
这时,元子明才看清那个老汉的全貌,只剩下一只手臂,走路一瘸一拐,脸上还有大小不一的疤痕。
而他身边,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孩童。
“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哭能让该死的老天爷,可怜可怜我们吗?”
老汉对着妇人就是一顿毒打。
然后阴恻恻看着元子明:
“你们几个也完了,县里现在缺人缺得急,我们家老大、老二,一个被征调去当民夫修城,一个被征调当兵,呵呵,就剩我这个被胡人打得奄奄一息的老残废了,我到时也得上!你们几个外乡人,一样跑不掉!”
一行人听得一惊一乍。
还没有理解是什么意思。
只见几个官吏,正骑着高头大马,在村子里耀武扬威路过,手里提着一本图籍。
“方二家,出一人,还有征收今年的军粮税。”
“上差啊!我们家今年都征收了三次赋税了,怎么还征啊!不是说新天子即位,大赦天下,还行仁政吗?”
一个衣着还算光鲜的本地人马上走出,哈笑道。
看上去应该是这里的乡绅,肚子里有些墨水,也比寻常人家知道政策。
官吏不耐烦道:“让你交人交钱就交!别废这么多话,交不起钱粮和民夫,上面一样砍我们的头!你要是不乐意,跟县老爷说去啊!再嚷嚷,先让你人头落地!”
说着,他们的马蹄,已经停在了之前那户庄稼汉的门前了。
看了一眼花名册,说道:
“方武?当过兵,跟过几位先帝打过胡人?可以免除徭役,不过有个事,得跟你们说一声!上个月雍州那边胡人挑衅,你们家折了一个,是老二,按战死算!这是你们的抚恤金!”
庄稼汉一听,马上就老泪纵横,趴在地上哀嚎起来:
“二郎啊!我的二郎啊!”
“好了,要哭回去哭,别妨碍我们办差事。”
官吏们丢下一小袋谷物,漠然道,
“这是上面发的抚恤金,省点花,不然你们家熬不过下一个冬天了!有风声说,朝廷马上就要北伐了,到时上面催得更急,大家更不好过了。”
官吏说着,正要拍拍马屁股走时候。
一股巨力,却冷不丁勒住对方的马鞍,居然硬生生将对方给逼停。
那官吏仰起头,见到元子明那冷峻的脸庞后,又惊恐又愤怒地吼道:
“想干什么?造反吗?我是兴安县的散吏!杀我就是杀朝廷的官员!按诛灭大族算!”
元子明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按朝廷新的政令算,战死军士,可以一次性领取五年的军饷,此外,还会额外补贴抚恤田十亩地,连续十年领取官家的抚恤金。”
“你刚刚说,他家儿子是战死的士兵,怎么只有这一小袋谷物?莫不是,这官府发的抚恤金,都被你们这些吏员吃了?”
“还有一件事,大魏律法,县衙的散吏,只是不入流的吏员,还没有资格称是官。”
“杀你,也就是捏死一只臭虫而已,还谈不上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