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君遥道:“我仿造了一坛十方花色。”
我稍微一想,便悟了,“你竟然钓鱼。”
“钓鱼?”秦君遥笑了笑,顿时明白了我的意思,“也是,就看今天的鱼上不上钩了。”
我酿造的十方花色所用的酒坛很小,顶多和成年男人的拳头差不多,凶手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想必早就将酒消耗得差不多了。
若是他还要继续作案,那么肯定会想办法拿到更多的酒。
宋翩翩已死,来的人定是凶手。
我颇忧心,“他会来吗?”
秦君遥道:“我早在几日前就放出了消息,他若是知道这里还有十方花色,必然会来。”
也不是我质疑青州秦公子,只是……
我还是很忧,“万一他没收到消息呢?”
“我的人将十方花色的消息散布到了京城地界所有的茶肆酒楼、勾栏瓦舍,动静这般大,就算是听不懂汉话的番邦人,也该知道了。”
我心中虽然感叹秦公子的行事手段缜密,不过我还是不服气,“万一此人深居简出,并不出现在这些地方,又怎么办?”
秦君遥一笑,道:“那也没关系,我特地寻人写了纸页,贴在了宋宅的院墙上。”
听他这么说,我才放下心来。
一静下来,又难免想起小月儿。
我对权势地位并不看重,这些东西我生来便有,便理所应当地以为这些不重要。
直到我看到小月儿那双被烫红的手,我才意识到,若她没有自保的能力,纵然我能护她一辈子,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她仍旧会受伤。
她得做皇后。
她得有足以在后宫自在生活所匹配的权势地位。
我不知往后她会经历什么,心里只是想着,只要她做了皇后,便再无人让她捧热粥了。
“在想什么?”秦君遥见我久久没有出声,替我斟了一盏酒,“尝尝鬼市的酒,在外面喝不到。”
我呡了一小口,直言,“有股树叶子的味道。”
“是鹫草,只长在罗刹门后那段地下河的岸边。”
没想到这年头竟还有人会用这些稀奇古怪的花草酿酒,定是我的知音!
我将空盏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再给我倒一杯。
我的腰间还挂着临行之前他给我系上的小酒壶,是很甜的果酒,在来的路上就喝干净了。
糖和酒,是我唯二能入喉的东西。
一想到这个,我就郁闷至极,也不知这是什么半吊子的禁术,好端端的叫我死不瞑目也就罢了,嗜血也就罢了,却偏偏连我喜欢的吃食都不能再吃了。
一阵古韵悠长的铜钟声响起,四下具静。
拍卖会开始了。
我对这些珍宝不感兴趣,四处打量了一番,竟还看见底下一层有个熟悉的人影,他虽披着厚重的黑袍,一行一坐皆有板有眼,不是小裴大人又是谁。
他也来了。
我甚是想与他打个招呼,没料到他忽然转过头来,与我对视不过匆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还让手下将垂纱放了下来。
我气愤不已,秦君遥不知什么时候坐到我身边,宽慰我道,“回头咱们就去烧了他的刑案司,别生气。”
我隐隐心动,嘴上却道:“这样不太好吧。”
他很是无所谓地道:“有什么不好的,咱们异人,杀人放火再正常不过了。”
我盯着他看了又看,总觉得他对小裴大人的敌意甚大。
有侍从送来珍宝册子,我粗粗翻了一遍,本次拍卖共有珍宝二十余件,假酒排在第十八的顺位上。
这些珍宝来源大多都不干净,来的人也极少有露出真容的,大多不是披着斗篷就是带着面具,很是神秘。
那么这群人中,说不定凶手就在这其中。
我睁着眼努力地辨别着众人,试图从中找出凶手是谁,没想到这模样逗笑了秦君遥。
“现在还不到时候。”秦君遥摸了摸我的头顶,“别着急。”
贺十三娘最近很忙,没人给我梳髻,我自己也不会,便胡乱找的红绳草草将头发绑在一起。
他这般揉了两把,难免将我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重新替我绑发。
我有些困倦,蜷缩在椅子上打盹。
难怪秦君遥说今天会很累,等待的时间过于漫长,的确令人身心疲劳。
鬼市的拍卖行百无禁忌。因此,并不算安静,虽说不是人声鼎沸,却也时常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
昏昏沉沉间,我想起了以前东陵还没有亡国的时候。
那时的富商总爱搞一些花样出来,其中最不乏的就是各式各样的拍卖会。
彼时我与凤诀的零用钱并不多,却偏偏喜欢凑热闹。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东西,难免会有囊中羞涩的时候。
凤诀这狗贼知我六感异于常人,于是想出了一个生财之道。
我俩扮作游方术士,既不占卜,也不算命,只给大户人家的夫人们测验丈夫是否在外头养了妾室。
主意是他想的,一开始我相当嗤之以鼻,觉得这能挣几个钱。
没想到这生意极其火爆,前来找我们测验的夫人们出手一个比一个阔绰。
手头有钱了,自然是要冲动消费的,我们包圆了好几场拍卖会的珍品。
当然,纸是包不住火的,由于我们行事太过于张扬,被双方长辈知晓此事后,一个在山月台面壁思过,一个被全家人猛揍。
“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笑得这般开心……”
迷糊间听到秦君遥说话,我含糊地问:“到我们了吗?”
“下一个就是了。”
我顿时清醒过来,拨开面前的纱幔,朝下望去,只见一个侏儒将雪青色瓷瓶端下来,而另一个侏儒捧着盒子上台来。
那盒子被放置在正中最显眼处,里头正是秦君遥仿造的那坛十方花色。
“第十八件,东陵百年御酒——十方花色。起拍价,一万金珠。”那侏儒话音刚落,就有人喊道:“一万八千金珠。”
“两万金珠。”
“两万一千金珠。”
我只值五百金珠,而我酿的酒的赝品却值两万一千金珠。
我还在愤愤不平,就听到秦君遥说,“来了。”
我顿时也顾不得气愤了,朝下头密密的人群看去,“在哪儿?”
秦君遥捻起一颗瓜子掷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打到一个人身上。他用了巧劲,轻得似一阵微不足道的风,以至于那人丝毫没有察觉。
我没见过那个人,难免疑惑,“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