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弥生不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或许在别人眼里,他是个非常轻浮跟个流氓一样的角色。
但在自己眼里……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他管不住自己,真的管不住。
结婚也只是为了应付一下爸妈而已,就连结婚对象也是父母挑的。
与周雨见面时,其实也有被对方的美貌吸引,像这种美人应该不愁嫁才对,后来打听一下才知道,她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比起早嫁晚嫁,她更希望有个家。
唯独这一次,夏弥生有好好把握机会的意思,将自己最温柔的那一面展现出来,让周雨几乎沦陷其中。
那个年代哪有什么热恋期,两个人觉得差不多了,那也就赶紧把婚事定了。
父母那边也是放心了,至少夏弥生那边演戏也是演足了。
可直到婚后,心里的那股刺挠感再次涌上,他不甘心一辈子待在这个家里,一想到自己的那些好哥们都在外面疯玩,自己结婚结得那么早,又有什么用。
周雨是个好老婆,他知道的,贤惠漂亮温柔持家,优点数都数不清,可夏弥生偏偏就守着这么个老婆,也能出去寻花问柳。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份的转变,不再是之前那个年纪轻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夏弥生,而是一个已经结了婚的丈夫。
周雨也曾失望过,也有想过补救。
第一次婚姻不想就这么结束,于是就有了夏怜的到来。
夏弥生也曾去医院见过几次自己的孩子,但也没有多少的感想,只是觉得家里的花销又要变大了。
还没等反应过来,周雨已经把“离婚”两个字甩到脸上,夏弥生当场怔住了,手里的烟灰缕缕落地。
他原本以为可以这么潇洒一辈子。
去外面玩,玩完回家还有老婆做的菜,这是什么神仙日子?被这样的日子冲昏了头脑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周雨的心情。
夏弥生不是一个好丈夫。
更不是一个好父亲。
直到后来,周雨带着孩子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至此已经十几年过去。
再一次见到周雨时,夏弥生望着墓碑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黑白笑容,紧紧咬住嘴唇,好似吃了一颗苦味的糖。
他觉得有点难过,可偏偏又觉得自己没资格难过。
手中的康乃馨放到墓碑前,夏弥生勾下脑袋,却又不知周雨真正喜欢什么花,只得随便买了一束。
周雨照片上的那抹笑容好似一把利刃,深深地扎在他的胸口,夏弥生颤抖着长呼一口气,捂着胸口说不出话。
他没想过这个陪伴过自己好几年的女人会死,没想过连最后一面见不上。
望着已经枯萎的周雨,夏弥生紧紧抱住那块不大的墓碑,任凭墓园里的他人投来奇怪的目光,勾着脑袋止不住地喃喃自语。
“对不起,对不起……”
随着夏弥生的急促呼吸,缓缓闭上眼睛,脑袋里的过往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心头,直至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不需要……”
“什么?”
夏弥生睁开眼睛,黑白照片上的笑容已经有了颜色,只是那抹笑正在慢慢消失,变成一个毫无起伏的嘴角,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脸蛋,但她脸上的厌恶已经根深蒂固。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夏怜甩开他的手,像是碰到了一个很脏的东西,温默在旁非常识相地递过来一张纸巾,帮忙擦了擦。
脸蛋与声音,几乎与当时的周雨一模一样,夏弥生有点恍惚了,再次睁眼又回到了刚才的审讯室。
他瘫倒在地,缓了好一会才慢慢爬起来,撑着椅子坐回原位,再次望向夏怜时,熟悉的面容正在一步步消失。
她不是周雨,她是夏怜。
没有所谓的精神病,也没有所谓的思念成疾,夏弥生只是害怕了而已,害怕周雨真的会回来找他。
当打听到自己的女儿还活着时,他唯一的想法不是那么喜悦,只是想要换着法子来补偿一下过错。
可事情并没有想的那么简单,从母女二人居住过的小屋子开始找起,几乎把整个小县城都翻了个遍,却依旧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后来才知道,那个女娃身上已经没有钱了,连办葬礼的钱都是别人出的。
他就顺着这个线索一步步地找,从小县城到大市区,一个踪影一个踪影的找,最后终于在某个小区的门口发现了夏怜的身影。
与别人描述的一样,这个丫头个子并不高,连一米六都够不着,但生得相当漂亮,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只是很奇怪脸上为什么没几个表情。
后来才知道,她并不是没有表情,但夏怜的笑容永远只会展露给最亲近的人。
比如眼前的温以全,比如坐在走廊椅子上等候的苏娟。
比如紧紧攥着夏怜小手的温默。
夏弥生轻咽口水,尽量以最真诚的声音从兜里掏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银行卡,颤颤巍巍地放在桌上。
“女儿啊……”
“别用那个,称呼叫我。”
夏怜脸上罕见地露出不悦神情,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温默向前一步挡在她的身前,如同一块盾牌树立于旁边。
“好好好,我不那么叫你……”夏弥生连忙摆手,几乎是以祈求的声音说道:“这银行卡里有十万块,虽然很少,但我还是希望……”
“我不需要,你的钱。”
夏怜连一眼都没往银行卡上放,眸子中的冰冷几乎肉眼可见,转身拉着温默推开门,脚步迈出去的最后一秒,回头甩出一句轻喃,“我只要,妈妈回来……”
“不要!你听我说!先别走!”
话落,大门被“咔哒”一声关上,安静的审讯室里只有一个看戏的警员,以及旁边默不作声几近崩溃的夏弥生。
警察小哥也是看懂了是怎么一回事,脸上不由也带着几分讥讽。
想用钱来安慰自己的愧疚之心?
未免也太天真了。
他从来都没有觉得愧疚,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点吧,但那点愧疚与后悔,在夏怜眼中什么都不是。